艾尔达瑞安仔细洗去身上的汗水和污渍,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用银线绣著星辰与火焰纹路的深蓝色礼服。
他將那柄新生的长剑佩戴在腰间,冰冷的金属紧贴著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广场上已然变了模样。
劳瑞林的金辉与泰尔佩瑞安的银芒被精心引导,交织成巨大的、流动的光幕,笼罩著整个宴会区域。
无数悬浮的、由纯净水晶雕琢而成的灯笼散发著柔和的光芒,与双树的光华交相辉映。
精灵贵族们身著华服,如同最绚烂的朵点缀其间。
个別的凡雅族精灵的长袍轻盈飘逸,多缀以星辰与月光的图案,行走间仿佛有光晕流淌;诺多族的服饰则更为深沉华丽,银与精金打造的饰品在灯光下闪烁著冷硬的光泽。
悠扬的竖琴声、婉转的长笛声、以及精灵们清澈空灵的多声部合唱,编织成一张美妙的声网,縈绕在每个人的耳畔心间。
艾尔达瑞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著那个身影。
很快,他就在一片由发光藤蔓自然垂落形成的拱门下找到了伊尔玛瑞。
她正与几位凡雅族和诺多族的姐妹交谈,银色的长髮挽成一个优雅的髮髻,发间点缀著几朵小巧的、仿佛由月光凝结而成的银树。
她换上了一袭浅绿色的露肩长裙,裙摆如同初生的嫩叶,上面用极细的银线绣满了藤蔓与叶片的纹路,隨著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整个人仿佛林间走出的精灵仙子。
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伊尔玛瑞转过头来,脸上瞬间绽放出比双树光芒更耀眼的笑容。
她向同伴们低语了几句,便轻盈地向他走来。
“看啊,我们伟大的工匠终於捨得从炉火旁离开了?”她在他面前站定,歪著头打量他,眼中闪烁著促狭的光芒,目光在他腰间崭新的佩剑上停留了一瞬,带著欣赏。
“还把自己收拾得如此光彩照人,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艾尔达瑞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点残留的锻造时留下的菸灰痕跡早已洗净,此刻他脸上只有被热水蒸腾过的红润。
“伊尔玛瑞,你就別取笑我了,今晚的你…才是真正的光彩照人。”他由衷地讚嘆道,目光落在她发间那些小小的银树上。
“这,很像你下午送我的那些。”
伊尔玛瑞轻轻抚了抚髮髻,笑容温柔:“是啊,这是同一批里开得最好的几朵。它们似乎也喜欢今晚的盛宴,开得更精神了。”
她目光流转,看向他腰间的长剑,“这就是你今天的杰作?它叫什么名字?”
“星焰。”艾尔达瑞安脱口而出,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剑柄,“老师认可了它。”
“星焰…”伊尔玛瑞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带著由衷的喜悦,“真是个好名字!简洁又充满了力量的光芒。费艾诺大师的认可,这可是无上的荣耀!艾尔达瑞安,我真为你高兴!”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那剑柄,又在半途停住,只是用指尖虚点了一下剑格上那如同凝聚风暴核心的纹路。
“这个设计很独特,像一颗在燃烧的星辰。”
艾尔达瑞安的心因她的理解而微微发烫:“谢谢。”
“它一定会的。”伊尔玛瑞肯定地说,她的笑容纯净而温暖,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她自然地挽起艾尔达瑞安的手臂,“来吧,別傻站著了,宴会才刚刚开始呢!尝尝这个,月光莓,刚用冰泉水湃过,清甜得很。”
她將他引向一张摆满各色精致点心的长桌。
两人漫步在流光溢彩的宴会中。
艾尔达瑞安品尝著精灵厨师精心製作的、入口即化的蜜汁烤天鹅肉,聆听著伊尔玛瑞讲述凡雅族最近排练的一出新舞剧《星辰诞生记》的趣事。
伊尔玛瑞则对诺多族的锻造技艺充满好奇,艾尔达瑞安便低声向她解释不同金属在火焰中呈现的顏色变化所代表的温度,以及淬火时那瞬间的悸动。
他们时而为某个笑话开怀大笑,时而在优美的旋律中默契地停下脚步,静静聆听。
伊尔玛瑞偶尔会隨著音乐轻轻摆动身体,裙摆漾开温柔的涟漪,艾尔达瑞安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追隨,心底那份温暖而奇异的感觉,如同双树的光芒,无声地瀰漫开来。
宴会的高处,坐著诺多族的至高王芬威。
老国王身披绣有诺多族徽的华丽长袍,头髮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洋溢著由衷的喜悦,看著自己子民在双树光辉下欢聚一堂。
他时不时举杯向四周致意,接受著祝福,目光偶尔扫过艾尔达瑞安和伊尔玛瑞这对年轻的精灵,眼中也流露出温和的笑意。
然而,芬威右手边的次席上,气氛却截然不同。
费艾诺端坐著,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深蓝色的礼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他手中把玩著水晶杯,目光却锐利如鹰隼,越过喧囂的人群,牢牢锁定在芬威左手边的另一个身影上——他的异母弟弟芬国昐。
芬国昐也穿著诺多族的盛装,气质却与费艾诺的锋芒毕露不同,显得更为温厚沉稳。
他正微微侧身,与坐在他下首的一位凡雅族长老低声交谈,脸上带著得体的微笑。
他黑色色的长髮在灯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泽,举止间流露出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费艾诺的嘴角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握著水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
那杯中之酒,那本该庆祝弟子成就的珍酿,此刻似乎也失去了滋味,只剩下冰冷的触感。
他看著芬国昐那温和的笑容,看著父亲芬威不时投向他弟弟的、带著讚许的目光,只觉得胸中一股鬱气翻腾。
他厌恶芬国昐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被眾人喜爱的“宽厚”,厌恶他总是能轻易地获得父亲的关注,厌恶他那看似无害实则步步为营的姿態。
每一次芬国昐出现在父亲身边,都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费艾诺骄傲的心上。
他猛地將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那灼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无法温暖他此刻冰冷的心情。
他重重地將空杯顿在桌面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脆响。
芬威似乎有所察觉,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带著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费艾诺却避开了父亲的目光,下頜线绷得更紧,视线重新投向远处光影交织的虚空,仿佛那里有什么比眼前这奢华的宴会、比身旁的弟弟更值得他关注的东西。整个次席区域,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拒人千里的寒意,仿佛温度都下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