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瑞林金树和泰尔佩瑞安银树的光芒流淌过提力安城洁白的尖顶,空气里浮动著光尘,暖洋洋地洒在中央广场上。
艾尔达瑞安赤著上身,精悍的肌肉线条绷紧,皮肤被汗水浸得发亮。
他手中的重锤抡出一道沉浑的弧线,狠狠砸在面前烧得赤红的剑胚上。
“鐺——!”
灼热的火星暴雨般炸开,带著尖啸溅在他手臂上,留下几点转瞬即逝的红痕。
艾尔达瑞安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调整了一下钳住剑胚的角度,再次扬起了手臂。
汗水顺著他绷紧的下頜线滚落,滴在滚烫的金属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化作一缕白烟。
“手腕再沉一点!用些技巧,別只用蛮力!”一个冷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艾尔达瑞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整个提力安,敢这么毫不客气指点他的,只有他的老师,被誉为“火之魂魄”的费艾诺。
他依言调整,腰背旋拧,力量从脚底升起,贯通腰臂,再次狠狠砸落!
“鐺——!”这一声比刚才更加沉实饱满,带著金属延展的嗡鸣,剑胚上那点顽固的扭曲在重击下彻底平復,剑身线条流畅如凝固的月光。
费艾诺的身影出现在他身旁的阴影里,高大的身躯裹在深蓝近黑的长袍中,黑色的长髮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稜角分明的侧脸。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通红的剑胚,又落在艾尔达瑞安被汗水和菸灰弄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哼,总算还知道怎么用腰。”费艾诺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艾尔达瑞安听得出里面一丝极淡的满意。
他这位老师,从不轻易夸人,一句“总算”已算难得的褒奖。
艾尔达瑞安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顾不上擦汗,用钳子夹起剑胚,小心地浸入旁边早已备好的淬火油中。
“嗤啦——!”
大团大团浓密的白雾猛烈地升腾而起,带著刺鼻的松脂和神秘香料混合的气味,瞬间瀰漫开来,將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灼热的剑身与冰冷的液体激烈交锋,发出尖锐的嘶鸣。
艾尔达瑞安全神贯注,感受著钳子另一端传来的、剑胚在剧变中的震颤。
浓雾中,费艾诺的声音再次传来,穿透了淬火的嘶响:“感觉如何?”
“它在『活』过来,老师!”艾尔达瑞安的声音带著难以抑制的兴奋,眼睛紧盯著油液中那片逐渐褪去赤红、显露出冷硬银灰色的金属。
费艾诺微微頷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著白雾中自己弟子专注的身影。
广场上的喧囂仿佛被隔开了一层。
远处,精灵们悠扬的歌声和竖琴声如同柔和的背景音,空气中瀰漫著金树特有的、类似蜂蜜和阳光烘烤过的松木的暖香。
艾尔达瑞安將初步淬炼的剑胚从液体中提起。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银色,表面布满了淬火留下的、仿佛冰霜凝结的曼妙纹。他拿起一把銼刀,开始沿著剑脊边缘耐心地修整。
费艾诺站在他身后。
这位诺多精灵的王子,整个维林诺堪称除了维拉奥力最伟大的工匠,此刻嘴角噙著一抹满意的微笑,目光落在他最得意的弟子身上。
汗水顺著艾尔达瑞安额角滑下,有些刺痛地流进眼角。
他抬手想擦,却忘了手上沾满了污渍和金属粉末,结果脸上更了,活像只钻了灶膛的猫。
“噗嗤……”一声清脆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艾尔达瑞安抬眼望去。
是凡雅族的伊尔玛瑞,她正捧著一大把刚採集的、带著露珠的银树束,站在几步开外,笑靨如。
阳光穿透金树的枝叶,在她银色的长髮和浅绿色的长裙上跳跃,让她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层朦朧的光晕里。
“艾尔达瑞安,你再蹭下去,今晚的星辰诗会,大家就要以为我们提力安新来了一个矿工精灵啦!”她声音像清泉叮咚。
她笑著走上前,掏出一方素白的、绣著银叶的手帕,踮起脚尖,毫不嫌弃地替他擦拭脸颊和额头的污跡。
她的动作很轻,带著精灵特有的优雅,指尖偶尔不经意擦过他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艾尔达瑞安身体微微一僵,隨即放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任由她擦拭,鼻尖縈绕著她身上淡淡的、如同雨后森林般清新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看向老师的方向。
费艾诺不知何时已转过身,背对著他们,似乎在欣赏广场中央喷泉折射出的光晕。
但艾尔达瑞安敢肯定,老师那比鹰隼还锐利的耳朵,绝对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伊尔玛瑞擦乾净他脸上大块的污渍,又仔细地把他沾在额前的一綹黑髮拨开,才满意地收回手帕,將那束散发著清冷幽香的银树塞进他空閒的左手里。
“给,沾沾银树的灵气,让你的剑也带上点优雅。”她眨眨眼,笑意盈盈。
“费艾诺大师的作品总是完美无缺,但有时候,也缺了点…嗯…凡雅的柔光?”她俏皮地朝费艾诺的背影方向努努嘴。
背过身的费艾诺嘴角抽了抽,想反驳但最后也是忍住——毕竟是瓦尔妲的侍女,是迈雅,连他那个老父亲都要给三份面子。
艾尔达瑞安握著那束冰凉柔软的,瓣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手指。
他低声说:“谢谢,伊尔玛瑞。”
“快些完成你的作品吧,伟大的工匠!”伊尔玛瑞轻快地笑著,像只灵巧的鸟儿般转身跑开了,银铃般的笑声融入了广场上悠扬的乐声里。
艾尔达瑞安低头看著手中的束,又看看那把初具雏形的暗银长剑,最后目光落在老师挺拔而略显孤傲的背影上。
一种奇异而温暖的感觉在心口瀰漫开来。
这是他的家,提力安。
有严厉却信任他的老师,有如阳光般明媚的同伴,有流淌著金与银光芒的双树,有手中逐渐成型的、承载著他心血的剑……
艾尔达瑞安深吸一口气,广场上温暖的香、清冽的树香、松脂与金属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充盈肺腑。
他將那束银树小心地放在旁边乾净的石台上,重新拿起了銼刀。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剑胚,一种血脉相连般的熟悉感传来。
沙…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