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明倚著辕门石柱缓缓滑坐在地,喉间涌上一抹铁锈味的腥甜。
此时他与秽土剎之间的距离不过五步。
他奋力抬起虚弱的手臂,伸出食指,朝著秽土剎勾了勾,“嘬嘬……”
同时又以神魂驾驭一里外的轰山犼,炮口对准秽土剎,迸发炽烈白光。
秽土剎任由炮弹在身上炸开,身形诡异的闪至李通明身前,绿焰翻涌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死死盯著他。
李通明只觉精神被抽空,眼前忽明忽暗,眼皮有些发沉。
“喀啦……”他抬手拍向自己的心口,胸骨向下凹陷,刺痛传来,脑海这才恢復清明。
这瘦竹竿之所以还未將他杀死,是想將他转化为可操控的傀儡。
正如先前被污染的那些村民一般,虽然体內气血亏空严重,但都还保留著一线生机。
李通明自不能让其得逞,除非先把他弄死……
秽土剎对他失去兴致,斗笠脑袋如木人般僵硬地转向別处。
营中上万兵马,此刻皆受它掌控,为它提供气血,突破近在咫尺。
不杀了我休想走……李通明一咬牙,再次驾驭远处的轰山犼开炮。
担心秽土剎不知开炮之人是他,他又將手中饮渊掷向秽土剎。
可惜力度不够,饮渊被径直弹飞。
秽土剎那个看著不太聪明的脑子,终於意识到谁在捣鬼,镰刀般的细长手臂横扫而来。
李通明顿时被抡飞。
感受著巨力传来,他眉间骤松,眼角上扬。
这次定会死,不可能再有变数!
且他是为救一营人马而死,不属自杀……
身躯重重摔在地上,李通明仰面躺下,腹部血流如注。
他缓缓合上双目。等待著死亡的到来。
最后的余光停留在漫天磷火……呵,等我成神后先收拾你!
眼皮彻底合上,李通明体內生机飞速流逝,意识消散。
天边这时传来撕裂苍穹般的啼鸣。
一支裹著天火的箭矢飞速穿透云层,箭簇燃烧著烈焰,形如朱雀展翼,朝此方射来。
感受到威胁,秽土剎尖啸著掀起磷火巨浪,形成防御,却在触及箭芒的一瞬间凝固。
而后绿潮竟开始反向燃烧,迅速消逝。
失去绿潮,秽土剎的躯干被灼至蜷曲焦黑。
万千磷火自其体內疯狂乱窜。
裹著金焰的箭簇彻底刺入其头颅的剎那,它的躯体也隨之一寸寸湮灭。
远处,一眾诛邪校尉以及晏寧等人,见天火划过天际,紧跟著军营上空突然明亮,都意识到情况有变,纷纷策马扬鞭,朝军营方向狂赶。
与此同时,大儒裴让与孟守拙也凌空出现在军营上方。
两人衣袍翻卷间,浩然正气如江河倒灌,源源不断涌进李通明体內,为其驱邪。
“不行,五臟六腑皆已破损,不似寻常气血亏空。”孟守拙皱眉,“他方才离秽土剎太近,被波及严重,现在已然只剩一副躯壳,无救了!除非是医圣在此……”
话音到此一顿,后半句话並未说出。
医圣坐镇北境雁回州上百年,与京城相距十几万里。
纵然他与裴让乃是儒家体系的七境,也无法做到短时间来回。
还是晚了一步……听到老友定论,裴让眼皮颤了颤。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他骤然想起李通明曾说过的一联律句。
胸口传来阵阵绞痛,面容一时更显老態。
他缓缓闭上双目,身躯稍微有些踉蹌。
“子谦,子谦!”孟守拙察觉不对,赶忙上前扶住老友。
“无事……”裴让再度睁眼,眸中已无半分神采,“无事……”
“嗒塔……”密集马蹄声从远及近的响起。
晏寧等人赶至近前,快速翻身下马。
“裴公、孟公,李大哥他如何了?”
几人怔怔望向那具已经不成人样的残躯——腹腔宛如被捣烂的葫芦瓢。
几人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却不肯相信。
“唉……”
隨著孟守拙长嘆一声,几人回过神,心中登时咯噔一下。
这时,从眾多诛邪校尉中,走出一名著青衣的五境医师。
他快步到李通明残躯近前俯身蹲踞。
掌心按於其膻中穴,凝神半晌方道:“已经是回天乏力,若有修神魂的七境修士在此,或可將其神魂收拢……”
霍临锋侧身看了眼还在马上昏厥的李行川,双手攥拳,玄铁护手绷紧,胸中生出一股无名火。
晏寧一言不发,突然跪倒在李通明身前,素手交叠,阴阳二气不断灌入其体內。
良久后,她鬢角青丝被汗珠打湿,眼前人却未见任何变化。
“晏小师妹,不要再白费功夫。”青衣男子抬手欲拦,见晏寧下唇已咬破出血,表情倔强,终究只是摇头,“除非师祖在此,不然救不活他……”
“师祖……对,我有师祖给的药!”晏寧忽地想起什么,一把扯下颈间玉瓶,拔开瓶塞。
药香裹著草木清气瞬间炸开,方圆十丈焦黑的土地竟重新生出绿芽。
长生髓!!
眾人瞳孔骤缩。
縐离、霍临锋几人面上重新浮现出希望。
长生髓乃绝世神药,当世只有医圣可炼。
其最关键的君药,来自於生长在神农谷的不死树,由世代农圣守护。
除此之外,它的十几味臣药也皆属稀世。
此髓除去活死人肉白骨,延年益寿这些基础效用外,还有洗筋伐髓、提升根骨、滋养气血等诸效用,堪称妙用无穷。
“师妹不可,莫要浪费师祖赠你的长生髓,他魂魄已经离体,就算將其身躯从內到外的重塑,他也醒不过来!”青衣男子出声劝阻。
“李大人这般的人,不该死……”晏寧没有任何犹豫,伸出玉手去掰李通明的下巴,可惜气力太小,没能掰开。
縐离、霍临锋、觉非三人几乎同时衝上前:“我来!”
嘎巴一声,李通明为数不多还完好的部位——下巴,也顿时处於脱臼。
晏寧隨即將玉瓶中的荧绿色药液,一股脑全部倒入李通明口中。
“只用一滴即……”青衣男子紧说慢说,却还是没能拦住,表情有些崩溃。
药液入喉的剎那,某种灼热的力量从李通明喉管炸开,躯体噼里啪啦炸开闷雷声。
眾人一时惊见白骨生肌的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