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温馨的房间里, 光线有些昏暗,房间里的灯没有开,蠕动的黑色触手遮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光, 唯有一些浅弱的光线透进来, 却无法驱赶房间内潮湿和沉暗。
窸窸窣窣的触手们在少女睁开眼的那个瞬间,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不同形状的、大大小小的触手,齐刷刷地停住了,还有一些触手因为攀附不稳, 晃晃悠悠地, 吧唧一下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黑色小触手们看上去傻乎乎的, 掉在地上呆了呆, 似乎觉得自己这种样子十分羞耻, 僵硬着没有动, 似乎在祈祷温楚看不见它们。
平日里嚣张又锋利, 张扬又阴暗的小触手们,唯有在少女面前才会露出如此胆怯又谨慎的一面,变得傻里傻气的。
温楚懵懵的,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刚醒过来脑子有些迟钝,她怎么会睡在哥哥的怀里, 如此亲密地抱在怀里,体温交缠, 气息相融。
眼前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她怀疑现在看见的全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呢,她没有梦醒呢?
可是眼前的画面太过真实了, 不仅视觉真实,连触觉也很真实。
她心里有声音在告诉她,这些都是真的,她真的从哥哥怀里醒过来了。
少女柔软的长发披散着,松软的裙摆垂在纤细白皙的小腿处,上面有些淡淡的红痕,触手兴奋时克制不住自己的喜爱,难以避免地留下了些许痕迹。
她的双颊泛着刚睡醒的可爱红晕,水眸有点呆,红唇微微嗫嚅着,手指捏住巫寒笙的衣襟,如同往常一样,对哥哥本能地全身心地依赖。
她仿佛求证一般,几不可闻地喊了一声哥哥,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了。
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单纯地要喊哥哥。
屋里唯一的男人听见了。
巫寒笙长睫垂下,月光般的长发垂落下来,安静地看着她,除了在最初的一秒闪过一抹诧异外,绿色的眼瞳冷静的近乎没有波澜,甚至带着如释重负的愉悦。
知道也好,清醒过来也好,他现在也是个疯子一般。
与其日日折磨,如同一个阴暗角落里不能见人的妒夫一般,见不得光,不如将粉饰的面纱揭开,接受神坛上的少女审判。
“楚楚别怕,哥哥在。”
巫寒笙嗓音温和亲昵,安慰着她,驱散着温楚的不安,凝视着自己的妹妹,深埋在碧眸中的爱恋没有再掩饰,渴望又病态,像是如同暗火一般,无声无息,却热烈地几乎可以将她焚烧。
从前,他根本不敢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的妹妹,像是一道难以触碰的禁忌,又像是不敢推开的门,是挂在脖颈上审判的铡刀。
温楚呼吸凌乱,迷茫的脑子渐渐清醒了起来,模糊意识到了什么,一时又捉不住,乱糟糟的思绪卡壳了,原本想说的话突然堵住了,竟然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男人没有催促她,贴心地留给她更多思考的空间,却也没有放开她,慢慢地收拢自己的怀抱,没有再顾忌地肌肤相贴。
骨节清晰的手指抚上她温润的脸颊,温热的掌心毫无阻隔地贴着她,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抚开,盯着她清醒时睁开的漂亮水眸看,看见里面倒映自己的身影。
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疼痛,也在不安,也有恐惧,但是又疼又愉悦,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加畅快了。
温楚的睫毛轻轻颤动,巫寒笙并非没有做过这些举动,甚至比这更亲密的也有,只不过那时候她并未多想,他是她的哥哥,自然比旁人要多亲昵一些。
何况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更加亲密也正常啊?
巫寒笙冷漠的碧绿色眼瞳如同荡漾的湖水,眼底的情绪莫名复杂,深不可测但是又有些熟悉,仿佛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温楚没有见过他这个模样,整个人还有些茫然,心里却隐隐有一种说不清的似乎不太意外的平静。
或许……她曾经偶尔匆匆见过,也曾对上这种目光,只是在那些时候,哥哥把眼神收得太快,掩饰得太过完美。
而她又从来没想过要深思,或许有过一瞬的困惑,但是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温楚睫毛轻颤,有些手足无措,但没有抗拒巫寒笙的触碰——她意识到,她确实不讨厌。
她的视线缓缓看向巫寒笙的身后,原本温馨柔软的少女里,墙壁上,屋顶上,窗户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看上去恐怖又阴森的触手。
触手上有吸盘,在温楚的视线注视过去时,吸盘蜷缩着,吸吮着,兴奋的颤抖着,简直不可名状,诡异又病娇。
可是那些小触手们又似乎担心她会害怕,丑陋又扭曲的触手动作没有太大,像是担心她会害怕它们,厌恶它们,摆动着触手尖尖,小心翼翼地跟她打招呼,也不敢再发出那些争吵的声音,乖得仿佛小狗。
触手?
温楚现在已经觉醒向导了,并且等级不低,精神体甚至有两只,可以说是一名优秀的向导了。
她能感知到,触手上带着畸变种的气息。
如果换一个地方,换一个时间,温楚看见这幅画面的时候,第一反应肯定是联系白塔,通知他们派哨兵过来,还要是高级哨兵,因为她能感知到这个畸变种的等级非常高。
她会接受新的任务,毫不犹豫地对畸变种进行铲除。
但是现在,是在她的房间,触手上有哥哥的气息,畸变种和哥哥的气息交融着,分不出彼此。
哥哥就在她的面前,他的身后晦暗不明,这些触手就是从他身后的黑暗里涌出来,密密麻麻,明明只是小小的角落,却仿佛看不到尽头,一眼看过去头皮发麻,不由地屏住呼吸,阴森恐怖。
看上去阴郁恐怖,普通人看见怕是会害怕到晕倒,无助地等待死亡的降临,但是温楚却很清楚,哥哥永远不会伤害她。
只是……看到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触手,仿佛在什么时候见过,到底在什么时候见过呢。
某个瞬间,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突然被打翻,那些在死亡与恐惧交织的血腥画面,再度变得清晰,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
“是那个时候吗?”温楚心口一疼,闭了闭眼,抬起眼眸,沉默片刻,声音干涩地开口。
七年前,温楚和巫寒笙曾经无意间掉落进一个高等级污染区。
当时她只知道这是个哨向世界,但是她毕竟只是普通人,对污染区的了解没有现在多,那时候跟他们一起掉落进污染区的是一只返程的队伍。
温楚没有见到那只污染区的畸变种王,但是能看见那些占据在整个视野的,无论怎么奔跑都逃不开的无数黑暗触手,记得那些被普通人触手撕碎的残忍画面。
同行的人渐渐变少,他们绝望地留在了身后,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巫寒笙喘息着拉着她快速往前跑,血腥的画面以及味道几乎占据了整个记忆里。
当年温楚隐隐觉得自己怕是又得死一回,她和巫寒笙不过是普通人,想要从畸变王种手里逃脱,还要寻找到出口的可能性为零。
那时候巫寒笙还小,温楚重活一世,自觉在那种时候该照顾他,何况自己又活了一辈子,怎么说也是自己赚到了。
何况,比起两个人,还是一个人能逃出去的几率更大。
于是,在一只弑杀的锋利触手袭过来时,她几乎没有思考,毫不犹豫地推开巫寒笙,又被触手狠狠甩到一边后,疼得瞬间晕了过去。
没想到后来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从污染区里出来了,天空上挂着一轮明月,星光点点,夜风凉凉地吹过来,周围宁静,寻常的一幕却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微凉的月光下,她呆呆看向月光,思绪凝滞,慢吞吞地转头,看见了昏睡在她旁边少年模样巫寒笙。
清俊漂亮的少年脸上身上都是伤,身形修长,红色的血斑驳在他的身体上,几乎将他浸透了,仿佛在血水里爬过。
少年长睫垂着,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紧紧抱着她,揽住她,即使在昏睡中仍旧抱得她有些疼。
温楚那个时候,还以为他们两个一起死了,天堂看上去也并不美妙,到处光秃秃的,看起来跟普通的野外也没什么不同。
后来自然是闹出了笑话。
没过多久巫寒笙便醒了过来,他身上确实受伤了,但是好在大部分的血都不是他的,只是对于人类来说,如果巫寒笙的伤势不赶快治疗,也很快就会有致命的危险。
但是温楚无比庆幸,那时候他们运气很好地遇上了另一只返回白塔的队伍,队伍里面有医生,巫寒笙得到了治疗。
他们活着回来了,唯一的遗憾是巫寒笙的双腿从那个时候便残废了。
向导这里,温楚垂下眼眸,手指轻颤,慢慢地抚摸上男人的大腿。
她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是也懒得探究自己的哥哥,思绪太过复杂,完全理不清自己真正的感情,也有点儿倦,她不想去问巫寒笙他现在到底是畸变种,还是人。
她掀开眼眸,迟疑着问:“它呢?”
那只畸变种呢。
他们之间有些同旁人不一样的默契。
巫寒笙扯了下嘴角,淡淡道:“它的意识已经消失了。”
男人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也不打算让少女知道那些艰难痛苦又狼狈的事。
温楚并不傻,也不会认为这会是个轻松的过程,在年少时,巫寒笙经常会“犯病”,尤其是在刚从污染区回来的那段时间,然后把自己单独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长长一个下午,甚至一天都不出来,饭也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