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酒与幻香
    「有些神明，不显形体。
    祂们只需一缕气息，便能让你忘记自己正在呼吸。」
    ——《终焉列车见闻录·第三页》
    司命坐在吧台前，盯着酒保胸口那块小小的铭牌。
    “8？八号侍者？……还是说，8是你的分值？”
    酒保微笑着摇头，语气温润：“客人，您说笑了。”
    说着，他举手接过冰水，自然地浇在吧台尽头一株不起眼的仙人球上。
    ——淡淡的气息弥散开来。
    是香？还是酒香？司命一时分不清。
    酒保俯身，语调不紧不慢：“就算真是八分，客人……您打算如何猎杀我呢？”
    司命双手间拨弄着那杯刚调好的鸡尾酒，液面反射出他面具下半张若隐若现的笑。
    “当然是——这样。”
    扑克牌骤然从他手心激射而出，如暴雨般倾斜扑向酒保。
    然而，纸牌触及对方的刹那，空气荡开一圈涟漪，就像落入水影，瞬间消失无踪。
    酒保仍笑着，轻声道：
    “客人，您太累了。喝下这一杯，好好睡一会吧。
    等您醒来……或许，正是列车到站的时刻。”
    声音如同从酒液深处传出。
    司命眼皮越来越沉重，从未有过的倦意席卷上来。
    鼻腔里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正迅速变得浓烈。
    ——世界仿佛也在随之晃动，而司命的视野忽然分裂开来。
    左眼里，依旧是那间安静的老式红木酒吧。
    暖黄的灯光照在抛光的吧台上，仿佛一切如常。
    酒保的身影在灯下模糊而安定，却奇异地模糊不清，脸庞像是被雾气轻轻涂抹过，怎么看也看不真切。
    可在右眼里，场景却完全不同——同样的酒吧，却早已腐朽得如同被埋葬地下千年。
    青苔和腐菌爬满每一道木纹，空气中浮荡着粘稠的孢子，灯具里滴下绿色的汁液。
    那位酒保的脸早已烂开，皮肉下盘踞着蠕动的青藤，仿佛血管与植物根须融为一体。
    两个世界重迭在他眼前，如同双层幻象，又像是两面真实的镜子。
    “哪个……才是真的？”司命心头闪过这个念头，可思绪像是陷入泥沼般迟缓。
    鼻腔里，那股淡淡的香气越来越浓烈。
    是酒香？是香？还是——孳生在坟土里的植物毒气？
    他的神经逐渐麻痹。声音开始拖长，空气仿佛凝固，
    连酒保低沉的语调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客人……喝吧……这会让你放松……”
    司命感到自己的思维速度一格格塌陷下去。他伸出手，动作缓慢到几乎像木偶。
    左眼里，那是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晶莹的冰块折射出柔和光芒。
    右眼里，那却是一杯盛满灰白眼球与绿色脓液的恶心容器，气泡翻涌着发出低语。
    手指不受控制地并拢，捏住了杯身。
    酒液的冷意传来，却仿佛冰封住了他的神经。
    杯口停在唇边。
    余光里，他捕捉到酒保那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然后，他猛然意识到一个细节：
    吧台左侧，摆着一盆翠绿的仙人球，开着小小的白。
    而在右侧，那片腐烂废墟般的幻境里——同样的位置，也有一盆一模一样的仙人球，枝刺森然，开相同，连盆的裂纹都没有半点偏差。
    两个世界的幻象，唯一保持一致的东西。
    司命的心底骤然一沉。
    那株仙人球，在盯着他。
    杯口几乎碰到唇齿。
    那杯腐液翻涌，眼球在其中欢快地碰撞、发出咯吱的脆响。
    司命的呼吸急促，鼻腔深处的香与酒香混合，像丝线般缠绕他的思维。
    就在液体即将倾入咽喉的一瞬间——
    时间，停下了。
    酒保的微笑凝固，司命手中举起的酒杯也定格在半空，所有气味与声响都像被抽走，只余下窒息的寂静。
    下一刻，一只手猛地攥住了吧台边那株仙人球的顶端萼。
    “——！”刺耳的尖啸自中爆裂而出，如同金属刃片划破宇宙。
    整个静止的世界骤然碎裂，酒吧、酒保、酒杯……统统化作无数玻璃般的碎片，从空中洒落。
    从这些碎片间走出的，只有一个人——司命。
    他手里提着那株仙人球，指尖深深掐入萼，目光冷锐，嘴角却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旧日支配者，火星之神，拉沃莫斯的沉睡者——乌素姆。”
    他的低语在碎裂的幻境中回荡，仿佛是在为幻影收殓。
    抬眼时，车厢已不再是安静的红木酒吧，而是突兀地变成了一间巨大的货运车厢。
    铁轨轰鸣，四周黑暗，唯有一团庞然大物横亘在眼前。
    那是一株怪诞至极的植物。
    青白色的球茎如同山岳般撑满半个车厢，表面生长着无数肿胀的根须，每一条都像是苍白的人臂，拖曳着涎液般的汁水。
    粗厚的枝干分岔蔓延，覆盖着蠕动的藤条，宛若一座活着的囚笼。
    顶端，一轮朱红色的萼缓缓绽放，瓣内部翻卷出诡异的纹路，像一只张开的眼睛。
    在萼正中，一道珍珠色的小人影若隐若现，精致得像天真的精灵，却在微笑间散发出令人灵魂冰冷的气息。
    司命缓缓把手中的仙人球抛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视线落在那巨大的萼上——有人竟在瓣根部嵌入了一块金属铭牌。
    铭牌闪着森冷的光，上面只刻着一个数字：
    27。
    司命轻声笑了笑，语调像是与命运对赌：
    “这才是你的分值吧？——乌素姆。”
    萼巨响，空气被撕裂。
    乌素姆的瓣猛地合拢，赤红色藤鞭鞭挞而下，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将整节车厢劈得震颤。
    无数藤条缠绕着绿叶拍击，如同巨口噬咬，扑向司命。
    每一片叶脉都滴下腥臭的液体，溅落在金属地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烟的窟窿。
    司命的身影在绿叶间穿梭跳跃。白色小丑面具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像在嘲讽旧日的神明。
    他轻灵地避开一轮轮瓣与藤蔓的合击，落地的刹那，数株食人萼猛然张开，喷吐着三色不同的猛毒毒气，獠牙密布，齐齐咬来。
    “……啧。”
    司命一个俯身，整个人融入翻滚的毒气之中。
    车厢瞬间被翠绿的迷雾笼罩，气体里夹杂着香与血腥气，时间仿佛被拉长，任何一息都可能让人溺死在幻境。
    然而，就在这毒雾最浓时——
    一抹白影猛然冲破雾障。
    司命面具上的小丑表情在火光中扭曲，他抬手一挥，掌心飞旋出无数枚扑克牌。
    那些牌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朵朵深红色的火焰莲，在空中急速绽放。
    ——孽火。
    火焰扑向乌素姆的根部，像跗骨之蛆般死死咬住。
    烈焰在苍白的藤蔓间窜动，藤条疯狂扭曲挣扎，伴随着尖啸与裂响，整节车厢瞬间成了一片燃烧的地狱。
    司命身影一闪，踩上巨大的朱红萼。
    火光映着他的背影，他俯视脚下的幻身，语气带着轻佻的冷意：
    “就在这焚世孽炎中，燃烧殆尽吧——乌素姆。”
    轰！
    烈火爆燃。
    整节车厢瞬间被火海吞没。
    司命轻巧跃下，背影潇洒地穿过火海，推开车门，走入下一节车厢。
    头顶的积分榜随之更新：
    【司命·积分：32·排名：第九】
    ……
    火海渐渐熄灭，废墟寂静。
    一道人影缓缓出现，是身着列车长制服的神秘男人。
    他拄着手杖，望着焦黑的植物残骸，微微摇头。
    “虽然只是乌素姆的幻身……”
    他低声自语，嘴角却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但能如此干净利落地破除幻境……司命，果然名不虚传。”
    「旧日沉睡者，梦与香即是牢笼。
    若敢撕开幻境，那便要与神祇对赌——一赌必燃。」
    ——《拉沃莫斯禁录·残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