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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献与冕上的盛宴
    第431章 献与冕上的盛宴
    “在诸神的宫廷里,反叛与忠诚的名字写在同一行上,
    因为祂只需要一种臣民——能在祂的盛宴上被尽情吞食的眷属。”
    ——《血月仪祭·圣咏残篇》
    王宫正门。
    铜门轰然倒下,溅起的尘土混着硝烟味。
    黑山公爵卢西恩握紧长枪,跨过断裂的门枢,靴底踏在王宫庭院的白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历史的转折点。
    “王宫破了!”身后士兵振臂高呼。
    数千甲士、百余秘诡师齐步涌入,战旗猎猎,铁甲碰击声像一阵阵浪,推着他们往胜利里走。
    冯赫特老公爵策马跟上,胡须抖动,声音洪亮:“为了新王!为了阿莱斯顿!今日要让女王血债血偿!”
    队伍应声怒吼,连带空气都震得一颤。
    可是,庭院太安静了。
    中央,只站着几十名神恩骑士。盾在手,枪垂地,盔甲在光里闪着冷色。他们不冲、不挡,只是等。
    卢西恩冷笑:“剩下这些残兵?就这?”
    冯赫特挥手:“压上去!”
    领头的神恩骑士赛菲尔上前一步,金属面甲被轻轻拨开一线。
    那双眼,没有光彩,也没有敌意,像在看一群走到祭坛的牲畜。
    “你们的正义、野心、复仇……”赛菲尔的声音很轻,却在庭院每个角落同时响起,“在神的眼中,不过是献祭前的鼓乐。”
    她抬起圣徽,低声吐出最后几个字——
    “现在,跪下。”
    地面,裂开了。
    血色的纹路像脉管一样从石缝中爬出,迅速蔓延整个庭院。
    天空的颜色被拉成暗红,空气变得黏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神恩骑士的身影先变了——盔甲与血肉相融,肩甲鼓出尖刺,圣徽嵌入颅骨,眼中裂出竖缝。
    有人低声诵咒,有人喉咙发出像动物一样的喘息。
    “感染——!”一名贵族卫士惊恐地退后,却撞上了同伴的肩膀。
    那名同伴的脖颈下,血纹正往上爬,眼白迅速染成赤色。
    卢西恩咆哮:“突围!”
    他挥枪,召唤出“魅影黑骑军”。漆黑的骑兵在血光中凝形,冲锋声震动石板。
    赛菲尔只是抬了抬手。
    血月的光束从天直落,庭院地面塌陷成血色沼泽,无数只手从泥里探出,抓住战马的腿甲。
    黑骑军的冲势一滞,瞬间被拖入翻滚的血浆中。
    惨叫被压进血液里,化作一串串气泡。
    血手探得更高,连人带马拉入深处,化为一片沸腾的红。
    赛菲尔注视着卢西恩,语气平静得像在念祷文:“神国已降,你们将侍奉唯一的冕上——血月。”
    庭院四周,更多士兵的身形开始抽搐、扭曲。
    盔甲裂开,骨骼重组,皮肤溢出鲜红的纹路。
    曾经的军阵,此刻齐刷刷地抬起头,眼中倒映着同一轮血月。
    王殿的空气像被血液泡过,厚而黏。
    殿墙与穹顶布满暗红的脉纹,在呼吸般轻微起伏。
    王座后方悬挂着一轮虚影血月,光辉渗入地面阵纹,让整座殿堂像置身于一颗巨心的心室。
    产房中,苏菲被锁在血肉交织的台座上,腹部鼓胀得如同半透明的囊袋,内部有形状在缓慢翻滚。
    她的尖叫掺着啜泣,像是有人在体内剥皮又缝合。
    每一次痉挛,羊水与血混合着顺台座流下,被地面纹路吸走。
    梅黛丝坐在高座上,双腿交迭,指尖轻敲扶手。
    她的眼神带着近乎优雅的兴趣,仿佛在欣赏一件完工的圣器。
    红衣主祭雷克斯踏入殿中,恭敬行礼:“陛下,贵族与公爵主力全数沦为血月眷属,残军已被教会困在外城。血月仪祭完成,他们很快会转化。”
    梅黛丝只是微微点头,目光未离开苏菲的脸。
    雷克斯转身准备离开。
    “雷克斯。”
    那声唤像锋刃划过丝绸——柔,却割人。
    雷克斯停步,握着圣徽的手微紧。
    “司命的棋子,你真的以为能在我的宫殿里编织谎言?”
    梅黛丝缓缓起身,血月的光从她肩背涌出,影子在墙上伸展出无数眼睛。
    “我曾经害怕——害怕阴谋、害怕谎言、害怕司命。昨夜之前,我的恐惧和你们一样……因为我只是人类。”
    她走下王座,每一步都伴着地面阵纹的脉动。
    “可当我踏入神的座席,蝼蚁的所有招,不过是剧本里一句多余的台词。而我——已经厌倦了。”
    雷克斯抬眼,面色冷峻,缓缓脱下红袍。
    黑色的长枪被他从背后带出,枪身刻着金色的命运之环。
    轰!轰!轰!三发光弹直击梅黛丝心口,爆裂的圣光瞬间淹没她的身影。
    他吹响口哨。
    殿门四面同时冲入数十位高阶教士与红衣主祭:
    圣光结界如瀑布般倾泻;
    四翼天使破空俯冲,金刃划出长虹;
    炽焰如龙卷席卷长廊;
    圣言咒声震得穹顶灰尘簌簌落下。
    殿堂化作一片耀眼的白昼,攻击在王座处交汇成爆裂的光环,震波击碎两侧的石柱。
    光烟翻涌,空气发烫。
    然后,一切散去。
    梅黛丝依旧站在原地。
    无数血色触手从她背后舒展,仿佛扯开了一道肉质的天幕。
    她的下半身与王座融为一体,被一个巨大的血肉囊包覆——像子宫,又像肿瘤,其表面浮现诡异的轮廓:
    婴儿、兽首、无数张无眼的脸在其中变换。
    她缓缓抬手。
    殿内响起低沉的颂歌,音节不是人类的语言,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在颅骨里。
    金翼折断,圣光熄灭,炽焰化为黑烟,圣言失声。天使从半空坠下,秘诡法阵瞬间崩解。
    “……走!”一名女主祭冲到雷克斯身边,将他推向殿门。
    血肉屏障鼓起,猛地释放波动,像一圈看不见的海啸席卷全场。
    每个被扫到的人都猛捂头颅,痛得跪倒在地。
    血脉在皮肤下疯狂鼓起,关节撕裂,眼珠裂出竖缝,牙齿生出尖刺。
    雷克斯咬牙,用尽全力摘下右眼的单镜片,猛地朝殿外抛去。
    “米拉!让司命——阻止——她——!”
    话音未落,血色触须已将他整个卷入,没入那片无光的血月深处。
    血月悬于王殿之上,放大的边缘模糊成一圈缓慢脉动的血肉轮廓。
    梅黛丝站在穹窗前,俯瞰阿莱斯顿。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从天空、街道、地下同时响起:
    “秩序,不过是肉体未觉醒时的笼子……而我,撕开了门。”
    她伸出手,指尖与血月相连。
    光,不是照下,而是流下——整片天穹倾泻出暗红的液体,像一场无声的洪水。
    城市在光中起伏,像一具缓慢翻转的尸体。
    街道与屋脊浮现血色纹路,纹路沿着石板和屋瓦跳动,如同脉搏。
    广场中央的喷泉破裂,水柱化为一条条脐带,甩动时溅出温热的血滴,落地后迅速凝成小小的眼球,带着湿漉漉的眼白四处滚动。
    大地裂开,裂缝里不是岩石,而是蠕动的骨骼与血肉。
    河水逆流,桥墩生出手指般的突起,扣住奔逃的人,将他们缓缓拖入水面下鼓胀的血囊中。
    钟楼的铜钟化作一颗跳动的心脏,每一次鼓动,整座城都随之震颤。那低沉的颂歌,正是它在为新神国敲响脉搏。
    血月的光穿过每一扇窗、每一道门缝。
    起初,是低语——不同的人听到不同的内容:
    有人听见母亲的摇篮曲;
    有人听见情人的呼唤;
    有人听见自己多年未回的故乡。
    记忆混乱之后,是感官的错位。
    街角的灯柱在呼吸;
    石板路渗出血液;
    自己的手在无声地开合,好像在模仿别人的动作。
    血脉开始鼓起,皮肤下蠕动着细长的影子。
    有人脊背裂开,长出羽翼状的脊刺;
    有人额头鼓起圆形的透明膜,里面有眼珠缓慢转动;
    有人下颌拉长,牙列分成三层。
    他们放下武器,齐刷刷转向血月的方向。
    嘴里流出的不再是语言,而是同一段无意义的咏唱,声调与钟楼的颂歌完全一致。
    亚诺站在一片火光中,身后是被劫掠的粮仓和倒塌的民宅。
    他举起黑旗,高喊:“阿莱斯顿属于阿莱斯顿人!”
    暴民跟随他冲进街道,将反抗的口号与破门的巨响混在一起。
    然后,他听见了那句低语。
    不是来自某个人,而是来自他耳后的空气——
    “你一直都是我的器官。”
    火光在他眼中化为一条条脐带,从燃烧的屋梁上垂落,滴下温热的液体。
    他的双手变得像新生儿般柔软,却还握着那把沾血的刀。
    他看见自己的兄弟们跪倒在地,脊背裂开,生出羽翼状的血肉,脸却依旧带着熟悉的笑容。
    他想喊出口号,却发出了一段与周围人完全相同的咏唱。
    那旋律像钩子,钩住他的舌根,把一切抗拒从喉咙里拉走。
    他的膝盖一软,跪下,将黑旗浸入街道汇成的血水中。
    血色顺着旗杆爬到他手上,钻进皮肤,化作发烫的脉络。
    他举起那面旗帜,不再呼喊革命,而是仰头高呼:
    “冕上!”
    梅黛丝闭上眼睛,听着那呼声在城市每一个角落同步响起。
    她的神国,诞生了。
    阿兰·赫温的靴底踩在山道碎石上,发出急促的脆响。
    圣贞洁塔的尖顶已在前方,塔上的旗帜在血色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带着守夜人小队一路疾奔,胸膛里的心跳和呼吸一样急促。
    殿下还在塔里,他们还有机会。
    “快!”阿兰回头催促,手里的旧铜章在掌心滚动,那是殿下夜课时发的勇气印记。
    忽然,城中传来一阵压抑的哀嚎。
    他们下意识停下脚步,抬眼望去——阿莱斯顿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街道、屋顶、广场上,无数人同时仰头,眼中映着同一轮血月。
    下一瞬,肢体鼓胀、关节反折、皮肤裂开血纹,他们像被寄生一样翻滚,变成形态各异的怪物,在废墟与火焰间游走。
    “……天啊。”一名守夜人哑声。
    那股血月的波动像潮水般扩散,沿着山道一路涌来。
    阿兰感到空气被压实,连心跳都在那节拍里颤抖。
    就在他以为自己和小队也会像城里的人一样变形时——
    一道苍金色的光壁骤然自塔基升起,虚影雄狮立于光壁之巅,咆哮声震散了血月波动。
    塔门打开,莉赛莉雅皇女走出,手持苍狮秘诡,银甲映着光。
    她的身侧,血族王女塞莉安披着猩红斗篷,目光如刃。
    阿兰的胸口一热,勇气又回来了。
    “殿下!”他几步冲上前。
    莉赛莉雅微笑,声音柔和:“阿兰,你做得很好。”
    她抬眼望向城中翻涌的血潮,叹息:“这场灾难……意味着我的姐姐梅黛丝,已经晋升为血月星灾,成为人间的神邸。”
    阿兰的笑意顿时冻结:“那我们?”
    “心怀希望。”莉赛莉雅张开双手,姿态宛如圣像,“希望,会引领我们走出黑暗。”
    阿兰喉结滚动,脚步不自觉地向她靠近。
    “别过去!”
    塞莉安猛地横身拦下他,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莉赛莉雅。
    “你身上的气味,遮不住了。”
    莉赛莉雅歪了下头,微笑依旧:“气味?”
    塞莉安低声冷笑:“我和司命回城第一天,他说这里充满血月与哀命的不祥。
    血月是梅黛丝,哀命……我们一直找不到。今天,我闻到了。
    如此浓烈的哀命星灾气息,我,血族王女,怎么会认不出来?”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你,不再是我们记得的莉赛莉雅。”
    空气凝固了半秒。
    阿兰的握拳松开,又缓缓攥紧。
    塞莉安正要带着他退开——
    然而锋刃破风。
    短刀从她腰侧贯入,圣光与哀命的纹路在刀身上游走。
    握刀的,是阿兰赫温。
    塞莉安怔住,看着少年的脸——熟悉的,虔诚的,却全然不属于她。
    莉赛莉雅走近,接过刀柄,轻声道:“是的,我就是哀命。”
    她缓缓走到塞莉安面前,眼神像舞台中央的演员俯视最后一排的观众:
    “司命说过,秘诡夜课能给我最强的军队。我赞同。所以,今天——我要所有受过我教导的人,都会为我而战。”
    刀身微转,反光中闪过亨里安七世倒下的画面、奥利昂被押走的剪影。
    “这柄【命运之刃】,是我用来结束亨里安七世的咒具。
    那时,他已半只脚踏入星灾,却依旧死在那里。”她轻抚刀锋,“而你?还能活着,塞莉安,你真是个奇迹。”
    塞莉安咬牙,试图召唤耶梦加得!
    巨蛇的影子升起,又被苍狮的威压压成碎片。
    血流从她指缝涌出,意识开始滑落。
    莉赛莉雅在光影中微笑,像是在宣告一场胜利——
    而阿兰,已经退到她身后,低头如忠诚的侍从。
    “冕上的盛宴,从未为你而设。”
    ——《哀命之书·遗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