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檄文
还真被陆博文说准了,第二天的报纸大面积的报道了发生在虹口的爆炸事件。
其实昨天下午,市政府里面已经有这个消息在流传,顾砚声没往外传,架不住凌宪文和还有官员的身边人会说。
这么大的事,一传,就把其他所有消息的热度盖掉了。
下午就是密密麻麻的要来采访的电话,而市政府门口也是堆满了记者。
到今天,虹口日本人自己的内部聚会被军统特工入侵刺杀的消息,已经传的街知巷闻。
七个人当场被杀,四个人抢救无效死亡,剩下的重伤患者到现在还在昏迷,这种战绩,就是在这段时间军统针对日本人的行动中,也可谓是顶峰战绩。
而更挑衅的是,这份战绩,军统直接出来认领。
新闻报报纸上,记者刊登,他收到神秘人来电,自称军统上海区区长,让他代为发表檄文正告天下。
“民国二十七年冬月,沪上血火未歇。
虹口樱楼,七名日军军官伏诛,此为军统上海站血火还击之始,非终章!
倭寇可杀,汉奸必诛!
山河破碎之际,我等奉戴雨农先生手谕,以头颅作薪柴,以骨血淬刀锋。
军统上海站纵遭宵小暗算,然抗日烽火岂容汉奸扑灭?
我等纵藏身租界,亦如利刃悬于敌喉,今日你们当知,凡叛国投敌者,军统家法,天涯必达!
弃暗投明,唯血可洗!凡曾失节者,若能手刃李逆世群亲信一人,或丁逆墨邨亲信一人,提头来见,既往不咎。
倘能诛杀李世群者,准予重归青天白日旗下,戴雨农先生必将亲做保荐,授少校衔!诛杀丁墨邨者亦然!
若执迷不悟,铁血锄奸团必将敲门拜访,军统锄奸簿上,从无漏网之鱼!
沪上父老作证,昨日之爆响,仅为序曲;明日之惊雷,必震碎敌胆!
军统十万同仁,纵一人尚存,必将以血还血,以刃止刃!
山河未复,此志不渝!
军事调查统计局上海区。”
檄文写的是真不错,很提振士气。
顾砚声看这眼前的报纸没闻到油墨味,倒是闻到了满满的火药味。
给出拿回身份的希望,让被抓捕叛变的特工反杀回去,只要有一个人动手,这76号内部就得疑神疑鬼,谁也信不过谁。
绝佳的反间计。
李世群丁墨邨绝对要睡不好了。
但顾砚声现在考虑一个问题。
众所周知,睡不好的人,情绪容易暴躁,这封檄文一发,李世群丁墨邨绝对发疯,看自己的手下掏枪都感觉是要刺杀他们,这种顾虑不可能没有。
而只有杀戮才能平息一点心中的怒火,只有杀的军统胆寒才能压住手下人试图反复横跳的心思!
如果顾砚声是李世群,摆在眼前离得最近的就是藏在租界的军统,于是眼光一定会跟过去,甚至有些人唾手可得。
以前因为顾及租界的外国人,被压的不敢动枪,但这个规矩从今天起应该要作废了。
中午顾砚声忙碌的很晚,没吃东西,下午一点,顾砚声驱车前往法租界。
先到医院挂了个号,看了下医生,咨询了下砒霜中毒需要关注的事情,接着才前往霞飞路喝咖啡。
歇歇脚吃东西总是一个来医院附近喝咖啡的正当理由。
虽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但是地下工作就是这样,保持常态,永远保持警惕心。
“鳕鱼浓汤,牛排,沙律,红酒就不要了,再来杯咖啡。”
“好的先生,请稍等。”
这是俄国人开的餐厅,顾砚声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慢慢的切着牛排慢慢的咀嚼。
前面桌是桌青年男女,男的中国人,女的是俄国人,正在聊天,话题是关于霞飞路名字的起源。
落霞与孤鹜齐飞,浪漫的上海小资喜欢给霞飞路的路名找个有诗意的出处,男性诗人正在给女性普及这个常识。
但是女性朋友不怎么认同。
“这是法国人的地盘,法国人命名的时候怎么可能用中国人写的诗句名词?”
“怎么不可能,当然是有可能的,你看广东路,广西路,浙江路,这是不是都是中国的地名?但租界照样用来命名道路。
法国人当时给这条街取名的时候,正好晚霞满天,小鸟雀跃,有人说了这句词,公董局里的华董听进去了,所以就取名叫霞飞路。”
俄国女性将信将疑,还是觉得法国人不太可能可能用中国人的诗。
“这首诗的主人叫王勃,你知道他的墓在哪里么?越南。
越南是谁的殖民地?法国呀。
所以在法国人眼里,这王勃是不是成了他们的诗人了?
那用自己国家诗人的诗,有什么奇怪的么?”
人才,真能编。
顾砚声听着笑话吃饭,两点四十五,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进门,要了杯咖啡,随后就找了个窗边的座位坐下,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四天前的那份报纸上,有一张配图,是讲述上海居民抢购粮食的图片,所以很好认。
当看到那张照片,顾砚声就知道等的人到了。
“买单。”顾砚声吃完了最后一口,伸了下手。
“好的先生,欢迎下次光临。”
顾砚声付了钱,路过他身边时顿了下脚步,“报纸借我看下,方便吧?”
中年男倒是没想到没想到顾砚声会从他后面来,微笑道:“过期的报纸,要不你还是去买份新的?”
“新报纸又不是没看过,我要看的就是这个新闻。”顾砚声右手去拿报纸,左手摊开,露出了里面被撕下来的一角,正好是七个字。
中年男瞥了一眼,笑的更开怀:“想看就看吧,反正我看完了。”
“谢了。”顾砚声拿着报纸出门,直接上了对面的车,车辆启动往前开了一段,就停在了路口。
也就是二十分钟,车后门被打开,中年男自己坐了进来。
“组织上跟我说,这次接头的人是个市政府内的官员,我想了很多人,倒没想到是你。”
“认识啊?”顾砚声启动了车子,“去哪?”
“往北走,一公里外有座桥,这个点桥下没什么人。
监狱放人那次,我找人给申报去了电话,装家属放出来几个人,所以关注过你的信息,沈临深,代号渔夫,掩护身份是沈记制衣的裁缝,我开的店铺,还有一个助手,他负责电台。”
“你好。”顾砚声和他握了下手,“组织上怎么跟你说的?”
“电文中没有说具体原因,只说我见到你就知道了,让我配合你行动,并且以保证你的安全为第一要务,必要时可以切断对外的其他联系,多的就没有了,组织上怎么跟你说的?”
车子停在路边,顾砚声和沈临深走了下去。
这个点基本上班的都还没下班,桥下小河边,确实没人。
“什么都没说,让我来见你。”
“啊?”沈临深微微诧异,但反应很快的说道:“那应该是跟我们的职业属性有关,你最近跟组织汇报的任务是什么?”
“运输纱。”
“明白了。”
沈临深点头:“组织上让我们搜集纱,看来这个任务你也接到了,你现在是已经搜集了一部分,打算把纱运出城,对吧?”
“对。”
“我手里有交通站的联络方式,上海这边的地下交通站有一条是我搭建的,组织上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安排我们见面,我的交通站,你的权力,加在一起运输肯定会更加安全。”
这就全明白了,确实两个人见面一说就知道干什么了,都不需要电文详细描述。
“看来你手上人不少。”顾砚声判断这个沈临深应该很受组织重视,经验绝对丰富。
“不多,只是负责搭建,建立运输线路,交通站有自己的任务,我们不和他们见面,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是谁,全靠事先约定好的信号联系,你现在手里有多少纱,我想办法尽快帮你运出去。”
“1000包,你能运多少?”
“多少?1000包?”沈临深眼睛瞪大,明显的吃惊:“你搞这么多纱没事么?”
沈临深自己就是做这一行的,纱的管制令他可太知道了。
“我这边不会有事,放心吧,已经在安全的仓库了,数量是这么多,就看你能运多少。”
沈临深皱眉顿了顿消化这个信息。
“我算是知道一次普通的转运任务,组织为什么非要安排我们见面了,这个数量的纱只靠我这边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运出城。
而一旦出了差池,日本人追查起来,我们要损失纱不说,交通站都有可能被反挖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按照你掌握的情况评估,你觉得能运多少包出去?”
“其实不是数量的问题,是次数的问题。
我们运货的交通线用的是舢板船,载重量不大。
途径是从上海走,经苏州河转入吴淞江,经昆山,苏州进入太湖。
只要到了太湖的范围,新四军的太湖游击队就可以接应这批货去苏南的茅山根据地。
到了茅山,这一段路程不确定,根据现在的战况,最新路线是经广德,宁国进入皖南云岭。
而这里也是我们上海这些人负责路线的终点站,新四军军部。
接下来的路段就不归我们管了。
但就这些路,我们也得找合适的时机才能擦着日本人的边,把货送出去。
比如苏州河这一段,日军的巡逻船白天是一刻不停,唯有在凌晨一点到五点,巡逻相对会宽松些,有时候那些日本兵爱睡觉喝酒就根本不出来巡逻。
所以我们能偷运的时间段就只有这个时间范围,而那个时候天比较黑,确实也能方便舢板船在芦苇中躲避。
但黑夜带来的问题就是我们只能用舢板船,不能用载重量更大的机动驳船,那个体型大,声音更大,晚上太容易被人听见。
而一艘舢板船目前的载重量不能超过两吨,也就是11包纱标准件的重量,要不然吃水太深,容易出事故。
你的1000包,我们得运90次。
光这次数,想每次都躲过日本人的巡逻船,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如果想要减少频次,那就得人多一起上,三四条船一起运,不出事还好,被逮到一次,整个交通站都得报销。
所以这个数量靠我们这里根本运不出去,或者就把时间线拖得久一点,慢慢的安全的运,但是这样冬天就结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