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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1章 截留夏税
    第761章 截留夏税
    赵时用手持科抄,绕过正堂,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二堂的会客厅外。
    会客厅的门大开著,赵时用还没走近就引起了室內所有人的注意。
    他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厅內原本正在进行的客套寒暄。屋內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脸上都带著几分意外。其中最感诧异的,莫过於刚刚才在户部前院与他分道扬鑣的高时明。
    高时明的眉头下意识地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与警惕,心下暗忖:这姓赵的给事中也太不识趣了吧?科抄既已送达,怎还追到这里来?
    作为主事人的户部尚书汪应蛟虽然同样感到诧异,但还是主动迎了上去,含笑问道:“不知足下是?”昨天也有户科给事中来部递送科抄,但那个人不是赵时用。
    赵时用当然也是第一次面见汪应蛟,但那身儿二品文官特有的緋色锦鸡补服,还是让赵时用一下子就確定了对方的身份。他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长揖,恭敬答道:“失敬。下官户科给事中赵时用,拜见汪部堂。冒昧打扰,还望部堂海涵。”
    “原来是赵给諫。”赵时用说话的时候刻意压著自己江淮乡音,可汪应蛟还是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不由问道:“听口音,赵给諫是南直隶人氏?”
    “汪部堂好耳力。”赵时用堆起笑容,用扬州口音应道:“下官確实是『南京扬州』人。”
    “果然是扬州。”汪应蛟点点头,就算是寒暄过了。他眼睛一眨,问道:“赵给諫怎到这儿来了?王侍郎没在大堂上吗?”
    “回部堂,王侍郎在堂上。”赵时用拱手答道:“就是他老让下官直接將科抄送到您这儿来的。”
    汪应蛟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什么事啊?”他看向赵时用手里的公文,语气沉了下来。
    赵时用上前半步,將科抄双手呈上,目光扫过站在汪应蛟身后的顺天府尹沈光祚,说道:“是顺天府呈上的灾报。密云县的。皇上已经批过了。”
    沈光祚闻言一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显然没料到皇帝的批覆竟如此神速。
    汪应蛟也是一愣,下意识地看了沈光祚一眼,隨即从赵时用的手上接过奏疏,迅速展开阅览。“.溺毙民丁七十二名,失踪二百三十七名,淹没田亩三百余顷”汪应蛟的目光快速扫过奏疏上的字句,又把户科誊抄的皇帝批覆过了一遍。看完,汪应蛟抬起头,带著些许不解和询问望向沈光祚:“延甫,这么大的事情,你刚才怎么不跟我说啊?”
    沈光祚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咨文,解释道:“部堂恕罪,下官本来是想把银行的事情说完了,再向部堂详细稟报灾情的”说著,他將咨文递了过去,“这是顺天府擬请户部协济的正式咨文,您看看吧。”
    汪应蛟合上科抄,接过咨文,快速地瀏览了一遍。上面的內容与奏疏大差不差,只有措辞和一些具体的请求有所差异。片刻后,他抬头问道:“你们顺天府预估,此次賑灾需要多少钱粮?”
    沈光祚略一回忆,答道:“根据昌平州初步申状所请,预估需要粮米三千石、帑银二千两,主要用於賑济饥民,以及修復被洪水冲毁的道路、河堤。”
    修復道路、修补河堤,朝廷这边就算要管那也是工部的事情,所以汪应蛟也就只是追问:“受灾人户大致有多少?”
    沈光祚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事情刚发生,昌平州那边还没来得及详细查报。但按照过水田亩超三百顷这个数来估算,受灾人户至少在一千户以上。”
    “粮米三千石”汪应蛟在心里默默地掐算了一番,喃喃道:“也就是几千、万把人一个月的口粮。现在到秋收至少还有两个月,这点儿粮食,够賑吗?”
    “部堂明鑑。”沈光祚回答道:“密云今年的夏税已基本徵缴入库。未曾起运。若能仰赖陛下天恩,获准蠲免,留作本地賑灾之用,再加上密云县常平仓、以及昌平州仓的存粮,应该能支撑到秋收。”
    “嗯”汪应蛟点点头,將手中那份科抄的奏疏递给沈光祚:“皇上圣明,密云县今年的夏税不必解送京师了。”
    沈光祚双手接过奏疏,一眼就看到了那条,科抄之后由红转黑批语,脸上顿时涌现出感激之色。他后退一步,面向北方紫禁城的方向,郑重其事地整理衣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朗声道:“皇上圣明!臣代密云县万千灾民叩谢天恩!”
    汪应蛟默默地站在一旁,待沈光祚拜完起身后,才继续问道:“延甫,昌平全州今年的夏税,目前收了多少了?”
    沈光祚站直身子,略加思索后回道:“回部堂。各州县的税银都还没有起运解京,所以暂时还不知道具体的数额。不过参照去年岁入,就算扣掉密云全县的夏税,余下部分,收个四千两左右,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既然如此,”汪应蛟听罢,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那户部这边的协济,就先从昌平州已征未解的夏税中支用吧。该买粮便买粮,需僱工则僱工。所用之数,核实清楚,准其抵扣应解税款,若有剩余再行解部。若仍是不足,顺天府可以调用周边州县的夏税以济协调。如此,就地取用,也省了辗转运输之耗。”
    沈光祚对此安排自然没有异议,但他还是谨慎地提醒道:“部堂明鑑。截留解京税款,应先行奏闻。即便事属賑灾,亦当请旨定夺。”
    “这个你不必担心,户部这边会具文上奏,说明情由。你们顺天府那边,只需將各项用度据实造册,报部备案即可。”汪应蛟招招手,示意沈光祚將那份下到户部的科抄还给自己,“灾情紧急,皇上既然已经批准了蠲免、賑济,想来不会不准这变通之法。”
    “是。”沈光祚心下稍安,將科抄奏疏还给汪应蛟:“下官回去后,立刻行文昌平知州华袞以及姚府丞,飭令他们遵照部议办理。”
    汪应蛟接过科抄,將其与顺天府的咨文一併收好,放到主座边上的茶几上,接著回过头,望向一直静立旁的赵时用:“赵给諫,户部这么办,户科可有异议?”
    赵时用拱手回道:“汪部堂锐断卓识,思虑周详,处置得当。既体恤民瘼,又顾全国计。户科没有异议。”
    “这就好。”汪应蛟满意地点点头,似乎鬆了口气。他转身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脸上重新掛上淡淡的笑容。沈光祚也隨之回到先前的位置坐下,摆出一副低头沉吟的样子。唯独高时明还站著——赵时用来时,汪应蛟和沈光祚正与他寒暄,尚未请他入座。
    厅內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赵时用自然看懂了这个架势,汪应蛟坐下喝茶,又不开腔,分明是在等待他自己告辞离去。可赵时用却偏偏不如其愿。他非但没有告辞,反而將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高时明,开口问道:“高公公,方才在前院,您说今日应汪部堂之召前来,大概是要商议『银票通行、税收改徵』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
    高时明眉头本能地一皱,心中暗骂这言官真是难缠。但他並未直接回答赵时用的问话,而是在略一沉吟后,將目光投向了端坐主位的汪应蛟,语气恭敬地將问题拋了过去:“汪部堂,您今天召在下过来,是要说这个事情吗?”
    汪应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愣了一下。虽然他確实是在与沈光祚基本谈妥了之后,才临时起意派人去请高时明来户部详议政策细节。但他在派人过去的时候说得很清楚,此番相邀就是要商量京税改票的事情。高时明如此明知故问,是要.
    汪应蛟到底是久歷官场,眨眼之间便明白了高时明的用意——高时明这是对赵时用怀有戒备,但又不想自作主张,所以就將决定是否透露、透露多少的皮球,踢到了自己这里。
    汪应蛟眼珠微转,心中迅速权衡:此事虽未最终定案,但大体方略已经与沈光祚沟通得差不多了税票改徵之事迟早要经科道官知晓甚至审议,此时若强行隱瞒或搪塞,反而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而且就算户科选择反对推行税收改票,也和户部、顺天府没什么直接的关係
    思虑既定,汪应蛟便不再犹豫。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坦然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赵时用和沈光祚,最终落在高时明身上,顺著他刚才拋出的话头说:“高公公所言不差。本堂今日劳高公公拨冗来部,正是要咨议如何在京师地面试行『税收改票』政策。”汪应蛟隨即抬手,向高时明示意了一下沈光祚对面的空位,“高公公,请坐下详谈吧。”
    高时明闻言,脸上那丝淡淡的紧绷稍稍地化开了。他朝汪应蛟拱手微躬,道了声:“谢部堂。”
    高时明不再看赵时用,依言走到沈光祚对面的那张空椅前,一撩袍角,安然地坐了下来。
    恰在此时,一名户部的衙役端著刚沏好的热茶走了进来,准备奉予新到的客人。他一眼瞧见厅內多了一位不速之客,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目光迅速锁定了新入座的高时明,连忙端著茶盘快步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將一盏热气腾腾的新茶,放在了高时明身旁的茶几上。
    高时明微微侧首,对著那衙役露出一个程式化的浅笑,点了点头。那衙役也连忙挤出受宠若惊的笑容作为回应。
    衙役放下茶盏后,並未立刻离开,而是拿著空托盘,目光有些无措地看向了主位上的汪应蛟,又刻意地瞥了一眼仍然站在厅中的赵时用。
    汪应蛟知道,自己今天大概是撵不走这死皮赖脸的傢伙了,索性顺势吩咐道:“给赵给諫也看茶。”
    “是,部堂。”衙役躬身应下,端著空茶盘快步退出了会客厅。
    “赵给諫既然恰逢其会,”汪应蛟重新將目光投向赵时用,又抬手指了一下沈光祚身旁的那个空位:“不妨也坐下,一併参详参详。”
    赵时用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心中暗喜,但面上却保持著一派恭谨。他立刻抱拳,先是郑重地向著主位上的汪应蛟深深一揖:“多谢部堂。”隨后又转向已就座的沈光祚和高时明,分別拱手:“沈府尹,高公公。”
    汪应蛟坦然受礼,微微頷首。沈光祚虽然觉得,突然插个给事中进来有些膈应,但汪应蛟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便也站起身,客气地还了个半礼。而高时明则只是坐在椅上,侧过身,对著赵时用方向,脸上掛著那抹纹丝不变的、略显疏离的浅淡笑容,微微地点了点头。
    赵时用直起身,整了整衣袍,走到沈光祚下首的那张空椅前,端正地坐了下来。他偷偷地瞄了身边的沈光祚几眼,这才发现沈光祚一脸疲態,整个人像是强撑著一口气。
    “高公公。”汪应蛟的声音很快从主位上飘了下来。飘到了高时明那里。
    “部堂什么吩咐?”高时明凝神望去,袖口下的拳头微微握紧。
    “顺天府那边已经决定,从下个月开始正式在京里徵收银票了。”汪应蛟微笑著朝沈光祚那边摆了一下手,“我们希望,京里的各大支行,能够备足银票,以供民商兑换。”
    高时明有些意外,没想到汪应蛟一开口就说事情已经敲定了。他下意识地看了沈光祚一眼,很想知道汪应蛟是怎么说服这个长期以来一直秉持软抵抗態度的顺天府尹的。但他到底压住了这种一探究竟的心思,只兴奋地接言道:“汪部堂,沈府尹不必担心!银票嘛,要多少有多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