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尔大陆。
    最前线。
    空气中瀰漫著硝烟、血腥和虚空特有的腐朽甜腻味。
    这种味道初闻时让人头脑发胀。
    但现在。
    习惯之后也就那样。
    生命还真是容易適应啊，当然，或许这也是被虚空侵蚀的一种小小表现吧。
    城墙上的守夜人士兵和冒险者们，盔甲布满了裂痕与暗沉污渍。
    脸上混杂著疲惫与坚韧，死死盯著前方那片被灰雾笼罩、战场绞肉机般的缓衝地带。
    隱隱约约的波动从后方传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他们向后看去。
    突然，地平线的尽头，灰濛濛的天空被一道银灰色的秩序光辉撕开。
    “那是什么？！”
    一个眼尖的精灵游侠失声叫道，手中的长弓微微颤抖，指向天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只见一座巍峨的巨塔，如同神话中的神祇造物，正缓缓悬浮而来。
    它通体覆盖著暗银色的金属，表面蚀刻著难以言喻的几何纹路。
    顶端镶嵌的巨大水晶阵列散发著稳定、纯粹、令人心安的秩序光辉——正是这段时间的主角，“秩序方尖塔”。
    在塔的周围。
    几艘流线型的守夜人浮空舰艇如同忠诚的猎犬般拱卫在其侧翼，其上炮口闪烁著能量蓄积的冷光。
    他们是护卫者。
    “来了！是它！环塔之城送来的『大宝贝』！”
    兽人战士丹尼尔挤到垛口前，粗獷的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激动，沙哑的嗓子吼破了战场沉闷的低语。
    这个看上去可比之前在战舰港口要震撼一些。
    似乎现在的秩序方尖塔处於某种展开的状態，看上去极具气势，更能给人带来心理上的安慰。
    “操！终於他娘的等到了！”
    他身边，半身人斥候费尔切克也蹦跳著，脏兮兮的小脸因为兴奋而扭曲，“干他娘的虚空！老子受够这鬼地方了！”
    天空並非平静。
    一些被混乱与虚空能量刺激得失去理智的飞行魔物，如同嗜血的蚊蝇，从云层或山脊后扑出。
    这些生物试图攻击这散发著令它们极端厌恶秩序力量的浮空塔。
    本就疯狂的生物在此刻显得更加疯顛，已经完全丧失了生命求生的本能，只剩下最纯粹的攻击欲望。
    当然这不只是它本身的原因，也有周围环境的原因，毕竟这里已经被虚空所污染了。
    而虚空是毁灭的本质。
    任何生物被虚空略微感染之后，毁灭的欲望就会上涨，表现为如此的疯狂不足为奇。
    但外围的护卫反应更快。
    骑乘著狮鷲、龙鹰甚至机械飞行翼的守夜人空骑士们，如同精准的剃刀。
    能量光束、附魔箭矢、乃至沉重的链金爆弹精准地点射而出，將那些不自量力的飞行魔物凌空打爆，化作一团团燃烧的残骸坠落。
    他们的动作乾净利落，仿佛在清理微不足道的尘埃，更衬托出方尖塔的沉稳与不可侵犯。
    那些浮空舰船甚至都没有行动，依旧稳稳地护卫在塔的周围。
    “操！看那帮鸟人，真他娘的帅！”
    一个满脸是疤的人类盾战士拍打著城墙，溅起一片尘土，引得旁边的人一阵咳嗽和笑骂。
    谁都知道会飞的部队永远是高贵的。
    那还能怎么办？只能羡慕唄。
    “是『秩序方尖塔』……秩序节点具象化……”精灵法师莉雅喃喃自语，眼中倒映著那宏伟塔身散发的光辉，疲惫被深深的震撼与一丝希望取代。
    展开之后能够感觉到更多的力量。
    “老子不管它叫啥！老子就知道，有它在，老子就能把这半年憋的鸟气，十倍百倍地还给那些该死的虚空杂碎。”
    丹尼尔挥舞著战斧，斧刃在方尖塔的光芒下寒光闪闪，“兄弟们！咱们熬出头了！反攻！反攻的时候到了！”
    这股压抑已久的憋屈和狂热的期待如同野火般在城墙上蔓延。
    守夜人士兵们虽然保持著纪律，紧握武器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无声的交流中传递著同一个信息。
    被阻挡的时间已经远去，前进的未来，近了。
    然而，在方尖塔光辉辐射的边缘，虚空裂隙那扭曲、吞噬光线的巨大“伤口”旁，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转过了身躯。
    那是一个极其诡异的生物——它拥有著大致的人形轮廓，但下半身却是三对闪烁著幽暗金属光泽、如同巨大镰刀般的虫肢，深深刺入焦黑的大地。
    双肩之上是两条覆盖著结晶甲壳、末端是锋利稜锥的手臂，而背后，两根弯曲、末端锐利如水晶长矛的刃状触角无声舞动，划破空气发出嘶嘶的破空声。
    它的头颅扁平，没有五官，只有一片不断变幻折射著虚空光辉、如同多面体昆虫复眼般的水晶平面。
    这就是这片区域虚空力量的具象，一个散发著令人窒息压迫感的传奇阶虚空造物——暂且称之为“晶骸切割者”。
    它那水晶复眼“头颅”精准地对准了缓缓靠近的秩序方尖塔。
    一股无形的、充满纯粹混乱与恶意的精神波动扫过战场。
    瞬间，整个缓衝地带沸腾了。
    本就相互撕咬的虚空生物与腐苔沼泽的混乱原生兽群仿佛被浇上了滚油。
    廝杀骤然升级，变得更加疯狂、更加不计代价，仿佛要在那秩序之光彻底笼罩之前，將对手彻底撕碎。
    巨大的阴影伴隨著令人心安的低沉嗡鸣笼罩了“钢铁断崖”防区。
    秩序方尖塔稳稳地悬浮在营地的正上方，如同定海神针。
    它顶端的水晶阵列光芒大盛，不再是柔和的辉映，而是如同实质的银灰色光流，迅速沿著塔身的纹路流淌而下，注入大地。
    嗡——！
    一道无形的力场以方尖塔为核心，瞬间扩散开来。
    半径数公里的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过。
    变化，清晰而剧烈地发生了。
    战场边缘那些不断蠕动、试图侵蚀城墙基石的虚空粘液状污染，如同遇到沸油的积雪，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萎缩、乾涸、化为灰烬。
    “我的伤口！”
    “哦！有些痛，但痛了之后很舒服！”
    “这就是那些傢伙所说的力量吗？”
    “没有用药剂，而且看上去要更平和一些。”
    所有人都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特別是那些之前没有去战舰港口观摩这座塔现出身形那一刻场景的冒险者。
    他们身上因虚空攻击留下的、难以祛除、散发著恶臭和隱痛的伤口——或是皮肤上的黑色结晶斑块，或是肌肉中蠕动的暗影。
    此刻在银灰色光辉的照耀下，冒起丝丝缕缕的黑烟。
    剧痛瞬间传来，但紧隨其后的是前所未有的轻鬆。
    黑色的污血从伤口渗出，隨即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癒合，只留下粉嫩的疤痕。
    一个瘸著腿、伤口流著脓血的佣兵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腿上顽固的黑斑迅速消退，疼痛消失，他难以置信地摸著自己的腿，隨即发出一声狂喜的嚎叫。
    “神跡！这他娘的是神跡！我的腿……好了！不痛了！！”
    他嚎叫著，虽然之前也用了药剂，但问题是腿上的疼痛难以消除。
    虚空毁灭的力量，即便是数据化，也必须得承受一定的损害。
    “我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比起身上的伤口，精神上的放鬆，至少能让我之后睡个好觉。”
    “轻鬆多了。”
    更深的层面，那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折磨著战士们心智的虚空低语、疯狂幻象、绝望呢喃……
    仿佛被一道温暖而坚固的屏障彻底隔绝。
    长期处於高压和污染环境下的士兵们，感觉头脑从未如此清晰、安寧。
    一些饱受精神污染折磨、眼神时而涣散的士兵，眼中重新凝聚起坚定的光芒，甚至有人流下了复杂的泪水，那是摆脱无形枷锁后的解脱。
    “安静了……脑海里的声音……终於安静了……”
    一个年轻的守夜人新兵靠著垛口，低声啜泣，隨即又用力抹去眼泪，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他太年轻了。
    最近高压的环境让他有些崩溃。
    靠近虚空裂隙的区域，空间那种粘稠、扭曲、似乎隨时会碎裂的不稳定感大大减轻。
    空间裂隙本身散发出的吸力和混乱感也被压制，仿佛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感受到了吗？！纯净的空气！脑子……脑子他妈的清醒了！”
    丹尼尔贪婪地深呼吸，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把积攒的污浊空气全部吐掉。
    “伤口……我的伤口在癒合！老天！”
    费尔切克检查著自己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陈旧黑痕，此刻正冒著黑烟快速收口。
    之前他可没有带伤，而现在先到的这几天让他也受了点小伤，总算可以亲身体验了一下。
    感觉还不错。
    当然，不受伤应该更好。
    “秩序领域！真正的秩序领域！”莉雅法师感受著周围魔力的变化，混乱被梳理，元素回归稳定，“这力量……太伟大了！我们有希望了！”
    不需要任何言语的动员，整个“钢铁断崖”防区在秩序方尖塔降临后的几分钟內，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与战意。
    憋屈了半年的怒火，此刻化为了最原始的动力！
    “动起来！都他妈动起来！”
    各级指挥官、经验丰富的冒险者队长们嘶吼著，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
    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他们要准备大反攻了。
    沉重的弹药箱被快速搬上城墙垛口，守夜人工程兵操纵著机械臂，將成箱的附魔破甲弩箭填入巨大的守城弩炮。
    自动魔能炮塔的散热口喷出蒸汽，炮管开始校准。
    沉重的钢铁闸门后方，已经集结了一支由守夜人重装骑士团、精锐佣兵和兽人狂战士组成的衝锋集群。
    沉重的坐骑不安地刨著地面，骑手们检查著武器和护甲，眼中燃烧著復仇的火焰。
    城门两侧，更多的步兵方阵正在快速集结，长矛如林，盾牌如山。
    后勤区域更是热火朝天。
    巨大的链金模块被激活，闪烁著符文光芒的预製城墙板、拒马、能量护盾发生器被快速组装，准备隨时向前推进建立前进阵地。
    满载著药剂、绷带、备用武器和能量核心的车队已经发动引擎，引擎的轰鸣声匯入战场的交响。
    骑乘飞行坐骑的空骑士们在方尖塔周围盘旋，高度戒备，隨时准备拦截来自空中的威胁。
    整个营地如同一部精密而狂暴的战爭机器，在秩序光辉的照耀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完成了从防御到进攻的转换。
    而这仅仅一天就准备好了。
    现在。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武器的碰撞声和引擎的低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缓衝地带——等待著那个反攻的信號。
    时机！
    他们需要选一个好时机发起信號。
    而这样的好时机，就是本地的那些疯狂混乱的生物落入下风，被虚空击杀得不得不好好回缩防线，舔舐伤口的时候。
    耐心地等待著。
    混乱的生物廝杀终於达到了顶峰。
    在虚空生物不计代价的凶猛扑击下，腐苔沼泽那些强横但缺乏组织的混乱原生兽群——狂暴的沼鱷群、扭曲的荆棘兽、巨大的恶虫——终於开始显现颓势。
    它们发出不甘的嘶吼，被虚空生物撕碎、吞噬，或者被迫开始向沼泽深处、岩石缝隙等阴影处退缩，试图重新汲取混乱力量或躲避锋芒。
    虚空生物占据了绝对上风。
    机会来了。
    “就是现在！它们退了，虚空崽子们要扑上来了。”
    经验丰富的老兵们嘶吼著。
    指挥官也举起了自己的手。
    “所有人，准备接敌！”
    果然，失去了本土生物这个主要“阻碍”后，占据了上风的虚空生物潮，毫不犹豫地將所有嗜血的欲望转向了散发著浓郁生命气息和秩序光辉的人类防线。
    这是每一次都会发生的事情，而这一次也不例外。
    但这一次，远征队可是有了其他的东西。
    如同黑色的潮水，裹挟著晶簇虫、蚀骨穿山甲、感染岩甲兽等扭曲的形体，发出刺耳的尖啸，向著城墙汹涌扑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