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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三十六座铸钱炉
    第261章 三十六座铸钱炉
    斜风卷着细雨掠过宜寿宫的檐角,雨丝如烟。
    韦挺趴在檐下走廊的囚笼里,雨雾打湿了他的衣袍,中箭的左腿红肿溃烂,而背脊、臀腿在被李逸那狗奴下令杖打四十杖后,更是皮开肉绽。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诅咒着李逸。
    忽然几只麻雀从湿漉漉的瓦楞间惊起,扑翅着窜入雨雾。
    韦挺看到那该死的李逸陪着个绿袍官员走来,他眯起眼睛,认出那绿袍官,中书通事舍人崔敦礼,虽官仅六品,可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却是博陵崔氏五姓子,其祖父曾官至前朝礼部尚书。
    朝廷来人了。
    韦挺瞪时顾不得疼痛,打起精神挣扎着想要坐起,可臀腿都打烂了挨不得地,囚笼又小站不直身,只得半蹲着手抓着囚笼杆,“崔舍人,我在这,”
    李逸带着崔敦礼来到韦挺面前,看着他这激动的模样冷笑几声。
    “韦挺,圣人有旨意让崔舍人传给你。”
    韦挺对李逸吐了口唾沫,“竖子,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吗?”骂完,换上笑脸转向崔敦礼:“崔舍人,我要告发李逸公报私仇,殴打同僚······”
    崔敦礼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并不同情,“韦挺接旨。”
    “李逸,还不放我出来。”
    李逸招手,刘黑子上前,打开囚笼锁,把韦挺提了出来。
    韦挺推开刘黑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记得清楚,先前就是这个狗奴踢他,也是他执杖行刑,那四十杖几乎要了他命。
    这仇,一并记着嘞。
    崔敦礼宣读诏令,贬嶲州司马。
    韦挺被诏令惊住,面露恐惧,那不是来解救他的,反而要将他踢进万丈深渊。
    贬嶲州司马,
    即驰驿赴嶲州,不得稽留!
    “嶲州在哪?”
    “嶲州便是越嶲郡,韦司马你这能文允武有些名不符实啊,”李逸笑呵呵的在旁边道:“当年汉武帝派唐蒙通夜郎,司马相如抚西夷,后来汉武帝发兵征西南夷,正式设立越嶲郡,嶲州就在益州之西南。
    离长安倒也不算特别远,三千里路而已。”
    韦挺面如死灰,“为何?”
    “我要见太子殿下,我要面圣!”
    崔敦礼摇头:“韦司马,圣人旨意让你即刻启程,还有太子让我捎句话给你,希望你能改改脾气,殿下还为你向圣人讨了道恩旨,
    你可以带上你的六名族中子弟,还有那些部曲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事不宜迟,韦司马赶紧出发吧。”
    韦挺指着自己的伤,“我现在这个样子,既没法骑马也不能走路,能否宽容几日,等伤好些再出发?”
    “韦司马,圣意难违啊,陛下旨意说的清楚,贬官需日驰十驿,本来一天得行三百里,但念在太子替你求情,特宽限你在一个月内到达嶲州便可。”
    三千里路,一个月限期抵达,一天至少要行百里。
    可这是要去西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何况他现在还有伤,骑不得马,一天百里,这也是要他的命啊。
    李逸道:“韦司马你不能骑马可以乘车,反正京兆韦氏去天尺五,你还能带着这么多子弟、部曲随从,多备些车马,一天百里有何不可?”
    “你!”韦挺瞪着李逸,终究是没有再骂。
    败了,一败涂地。
    “我?我怎么了,哦,你可能还不知道,圣人也给我下了道旨,因我剿贼有功,赐我勋加上柱国,阶晋银青光禄大夫,还赐绢千匹呢。”
    韦挺嗓子一甜,一口血吐出。
    差点气的暴毙!
    李逸冷笑两声,“还有,被你杀死的张五,圣人特赐他七品宣惠尉,并命有司以六品官葬礼将他安葬,还抚恤其妻小。”
    说完,他转身离开,再不理这个落水狗。
    嶲州至长安说三千里,其实只是大概,蜀道难,曲折迂转,真正算起来,嶲州,也就是后世的西昌,此时道路,至长安最少也有四千多里。
    一个月内赶到,韦挺不死也得再丢半条命。
    对于皇帝只是将韦挺贬官,而不是更重的惩罚,李逸其实也料到了。毕竟京兆韦氏名门,张五却仅是个投降的通匪小民。
    李逸跟随着秦琼罗士信来到行宫后苑,
    罗士信一斧劈开了木门,一股铜臭味扑面而来。
    “这是铸钱作坊,山贼在这里开炉私铸。”秦琼在旁边解释。
    李逸进入这家简易的作坊,炉子已经熄灭,私铸的工匠也已经进了俘虏营,只留下遍地的铜铅锡等材料。
    进入库房,
    更是遍地堆积的私钱,用麻绳一串串的串起。
    李逸提起一串,感觉份量不轻。
    再看钱币样式成色,仿的是开皇五铢,民间俗称的肉好。
    开皇五铢,外圆内方,肉好本意,中间的孔是好,边是肉。当年隋文帝统一南北,禁止南北朝时所发行的劣币,重铸五铢钱,此钱背面肉好,皆有周郭,千钱重四斤二两。
    是民间公认的好钱。
    程咬金押来几个人,是这作坊里原来的山贼管事和匠头。
    “你们仿铸的是肉好?”
    工匠说他们是严格按照隋五铢肉好铸造,千钱重四斤二两,用的铜也是丝毫不少,铜成色八成五,锡铅较少,
    外廓甚阔,面无穿廓。
    李逸看着手中那枚铜钱上的五铢二字,和旧版一元菊币一样大小,但重量感觉也就只有一元币的一半左右。
    挺轻薄的铜钱,
    可那些匠人却都很自豪,原来这些家伙竟然是前朝铸钱监的工匠,人家以前就是专门铸官钱的,甚至还是子承父业,世代干这行的,他们现在基本就是按照原来的那套工艺在铸钱。
    甚至还说到大业天子继位后,钱越铸越薄,铅锡越掺越多,被百姓称为白钱,他们就不屑铸那种钱,完全就是按照开皇肉好钱铸造。
    这个说法让李逸有些疑惑。
    铸私钱,那不应当是多掺便宜的铅锡料少用贵的铜料,甚至铸造的轻,这样利润才大吗?
    “天下大乱,私铸的恶钱泛滥,我们铸好钱,更好用。”那位管事说道:“其实就算按开皇五铢铸肉好,也一样有不少利。而且山寨拿这些钱出去,不管是买粮买铁料买马等,都很好用。”
    说着,他带李逸来到另一间库房,里面就堆着许多劣钱。
    “这些都是私铸恶钱,有鹅眼、铁锡、古文、线环等,你看这些钱有多恶。”
    李逸一一查看这些私钱,管事说这都是外面收回来的,拿回来毁了重铸。所谓鹅眼,就是民间私铸的劣质特小型五铢钱,小到跟鹅眼一样大了。铁锡则是只用铁和锡铅为材料铸成的,不含铜或只含极少铜。
    古文,其实就是唐以前从汉到魏晋南北朝的那些各朝代钱。
    至于线环指的是钱体整体呈圆形圆孔的钱,形似小铜环,超轻。
    另外还有一些恶钱,如杨广官方发布的五铢,因为不断减轻铜料,增加铅锡,故发白,称白钱。而一些小作坊私铸时窑炉燃烧风、火不均造成钱币成色各异,称为偏炉钱,
    铸币时钱郭或钱文上有突出棱线的称为棱线。
    如今市面上大量劣钱充斥,
    都是各地小作坊私铸的,
    开皇五铢肉好这样的好钱,市面上少见,劣币驱逐良币,有好钱流入,也是会被人私藏起来不流通。
    各种劣币恶钱流通,导致的后果就是币值不统一,物价紊乱,百姓甚至只能以物易物。
    这些人以前都是朝廷铸钱局的工匠们,乱世里铸钱的工匠也照样活不下去,
    进山后他们就提议私铸,但不铸薄钱、白钱、劣钱,而是要铸好钱。
    这种想法倒是挺特别的,但事实是,他们用物资等换回的铜料,或是抢来的铜佛像,又或交易回来的劣钱,拿回来熔了重铸成肉好钱,
    再拿出去就很好用,
    不管是买粮还是买铁料买绢布买马,都是很受欢迎。
    私铸本身就赚钱,私铸的肉好,又为山寨提供了采购的很大帮助。
    所以这私铸作坊,也是搞的红红火火。
    这些糟老头子,挑了许多流民来铸钱,要求却是非常严格,铸成的钱币成色都极好。
    “我们要是铸恶钱,虽利大,但不好出手,更没法换得我们急需的粮食马匹布料铁料等物资。”
    人才,
    真是处处有人才。
    都说劣币驱逐良币,但这些糟老头子就掌握了钱币的另一重要机密。
    良币关键时候就是比劣币好用。
    “这里有多少铸钱炉?铸了多少肉好钱?”
    “我们现有三十六座铸钱炉,每炉每月铸三百贯钱,铜料不足,否则我们还能铸造更多。”一个老头自豪道。
    李逸心里大为震惊,一个月就能铸造一万零八百贯铜钱,
    这效率惊人啊,据说隋朝开皇年间的铸钱局,一座钱炉一年也就铸三千多贯,这是完全达到当年官炉的效率了。
    “你们铸好的这些肉好,都拿去跟谁交易了?”
    管事老头摇了摇脑袋:“我们只管铸钱,其余的并不清楚,那是祝、张两首领的事。”
    李逸心里猜测,手中能有大量粮食布匹食盐以及铜料铁料马匹这些重要物资交换的,只怕也就是那些门阀豪强了。
    要是顺着查下去,估计又是一个惊天大案。
    但李逸没再追问,他清楚有些盖子他掀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