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也不用第一时间回答。”
    楼清影说完话后就等着，虽然他比较坦然，但心里还是有点忐忑，这感觉有些奇怪，像是他的心脏突然被嵌上了一个发动机，还是充满能源的。
    裴狩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看上去像是中了某种石化咒，整个人一动不动，拨弄火堆的手也停滞在了半空中。一阵风吹过，草尖随着风轻轻摇摆，提示楼清影眼前是非静止画面。
    楼清影没带怀表，不能跟着秒针的运转数时间，他屏气凝神地等着，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后，他觉得像是过去了一个永恒，赶紧清清嗓子开口，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裴狩猛地回了神，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楼清影就继续道：“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可以试一试。”
    想了想，他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要是最后发现我们不适合，也可以分手，不要有太多顾虑。”
    楼清影说这句话的意图很简单，他只是在降低退出门槛，假如你参与一件事后可以轻松退出，不用付出什么代价，那你加入的意愿就会提高很多，毕竟随时都能全身而退，那试一试又何妨？
    而假如你参与一件事后很难退出，或者退出后要付出的代价太沉重，那么出于风险的考量，你加入的意愿就会大大降低。
    实事求是的讲，大部分东西，只要它宽进严出，那它很大概率上可以和陷阱划等号。
    楼清影严谨地开口，想打消裴狩的顾虑，提高他加入一段恋爱关系的意愿：“不用担心，就算以后我们发现彼此不合适，分手了，也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他又努力了一下，搜肠刮肚地回忆曾经听过的反诈骗讲座，把案例中骗子的花言巧语化为己用：“试一试嘛，你也不吃亏，还能随时退出，风险很小的。”
    楼清影喃喃地说了一会车轱辘话，最后他停了下来，想看看裴狩的表情，但他的视线和裴狩所在的方位似乎成了两个互斥的磁场，稍微碰到边缘就立刻收了回来，于是他看向别处，假装沉稳，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实际上悄悄竖起了耳朵，等着裴狩的回答。
    裴狩在极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先是沸腾的岩浆，然后是急速冷却的寒流，他望着楼清影的侧脸，对方心不在焉地看向远处，似乎刚刚只是随口的一个提议。
    裴狩看过那些爱情小说，而且虽然他对里面的主人公比较厌烦，但书里的爱情观却和他本身的观念不谋而合，深深契同。在他秘而不宣的内心里，爱情应该像是那天晚上的狂风暴雨一样，带着横扫一切的暴烈，是山盟海誓，握着彼此的手宣布永远也不分开。因此，在观念完全不同的碰撞下，裴狩以为楼清影只是在提议他来一场贵族乐衷于的情人关系。
    有甜言蜜语，但和爱情无关；能闭上双眼共度夜晚，但与婚姻无关。
    否则怎么解释那些话？
    试一试。
    不适合就分手。
    分手后不会有任何负面作用，我们还能当朋友。
    这不就是贵族找情人时的经典话术吗？
    原本狂喜的内心像是火焰燃尽后留下的灰烬，只带一点余温，他闭了闭眼睛，说实话，如果楼清影一开始就说要找他当情人，裴狩根本不会觉得失落，但……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得到更多，可是……
    但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裴狩这段时间接触过不少贵族，知道他们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喜新厌旧，他担心自己开口慢了让楼清影改变主意，于是笑了一下，嗓音干涩：“我愿意，殿下，我觉得很荣幸。”
    楼清影回头的速度比兔子还敏捷，他有点喜不自胜，挪了挪和裴狩挨着，“所以你也喜欢我？”
    “很喜欢。”火堆里的火变小了一点，他们两人都没发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为了表示殷勤，楼清影把拨火棍拿来，主动拨弄火堆，火光映照着他的脸，他喜气洋洋地往火里扔了许多木柴。
    火焰噌地窜起老高，温度猛地上升，楼清影后退了一点，转头又看看裴狩，没忍住笑了一下，又快点扭头，“所以，我们这是在一起了？”
    裴狩点点头作为回答，其实他有点想开口询问，但害怕拨开这层面纱之后他反而会失去更多，于是他缄口不言。他想碰碰楼清影，但也不太敢，担心被视为冒犯，然后楼清影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和他挨在一起。
    夜深了，温暖的火焰让楼清影有点昏昏欲睡，但他硬撑着不回帐篷，哪有刚告白完就拍拍屁股回帐篷睡觉让男朋友在外面守夜的道理？
    但他的生物钟一向准时，所以到了后半夜，他不知不觉地靠着裴狩的肩睡着了。
    萤火虫在树间飞舞，周围一片寂静，只剩下虫鸣和火焰燃烧时柴火发出的噼啪声，裴狩听见楼清影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知道他睡着了，就转过头看他，他的目光这时候才敢肆无忌惮了些，从白皙的额角到下垂的黑睫毛，又从鼻尖滑过红润的嘴唇。
    他的心里涌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泡泡，虽然这些泡泡会破裂，最后归于虚无，但涌出的泡泡实在太多，而且不间断的往外冒，于是这种虚幻的幸福暂时填满了裴狩的心，他不想去思考这些泡泡究竟何时会归于寂灭，只徐徐吐出一口气，想要抓住当下。
    裴狩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楼清影的侧脸，一触即分，但那柔软的感觉却留下了一种无法磨灭的印记，他盯着自己的指尖，没忍住笑了一下。
    日升之前，裴狩已做好了打算。
    尽管他还有些忧心忡忡，毕竟贵族找情人多半只是为了身体上的欢愉，可他和楼清影都只是男人，没办法做那种事，说不定楼清影只是图一时新鲜而已。
    裴狩本该对楼清影的提议感到很震惊，毕竟男人和男人是不可能有什么的，但楼清影王室成员的身份又让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有了正当性，贵族一向玩得花，什么都敢玩，什么新鲜的都想试试，王室成员的花活只可能比贵族们要多。
    所以也算正常。
    但明眼人都知道，两个男人是不可能在一起，就算楼清影和他是情人，新鲜感过去后肯定也会很快分开，毕竟情人能做到的裴狩也做不到。
    可是……只要裴狩能快速成为强者，甚至成为法神，那就不会有人敢跟他争了，对吧？
    回去的路上，楼清影问裴狩：“你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我好注意一下。”
    他比较喜欢坦诚，问清楚之后就能多多注意，也能更加和谐的相处，其实楼清影有点想向裴狩要一份说明书，他好通读一遍，把要点牢记于心，但现在是谈恋爱，不是研究机甲，所以他忍住了。
    求同存异嘛，楼清影不认为谈了恋爱的双方有义务改变自己去迎合对方，爱情只是人生这块蛋糕上的一颗草莓，不能因为一颗甜美可口的水果就忽略掉原本的整个蛋糕，所以最好是两个人磨合一下，划出一个舒适区愉快相处。
    “如果……”裴狩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开口试探：“如果我不喜欢的东西中有你特别喜欢的，那该怎么办呢？”
    “哦。”楼清影想也不想：“那我就不在你面前提嘛。”
    明摆着的事，正常人都知道。
    楼清影回答完毕，心里悄悄地乐了一下，心想自己的回答肯定会让裴狩很开心，因为他设身处地，想着如果裴狩特别喜欢的一些东西他却不喜欢，而裴狩为了考虑到他的感受，不在他面前提起，他肯定很高兴。
    但裴狩却心底一凉。
    在他看来，楼清影的这个回答更加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
    裴狩希望得到的回答是：
    我喜欢的东西你却不喜欢，但我和你关系那么亲密，所以步调是一定要一致的，我会努力让你也喜欢上我喜欢的东西，哪怕会被你扫兴，我也会频频提起，因为我爱你。
    （此回答来源于某本畅销爱情小说，裴狩深深认同这个观点）
    而楼清影的回答在他听来则是：
    我喜欢的东西你却不喜欢，那好吧，为了避免你扫兴，我就不在你面前提了，反正我们只是情人而已，以后也肯定不会在一起共同生活，无所谓的。
    裴狩沉重地笑了一下，违心地开口：“您真体贴，不过我没有什么不喜欢的东西。”
    “你不要称呼‘您’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楼清影忍不住了：“我们都谈恋爱了。”
    然而裴狩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喜欢这样称呼您。”
    他当然想叫楼清影的名字，甚至还想更进一步，称呼楼清影的昵称。但这有点过线，楼清影毕竟是王子殿下，而裴狩是他的下属，现在可能是图一时新鲜，正在兴头上，所以不计较，但裴狩却觉得不能当真，他被不少贵族为难过，知道贵族在高兴时什么都不计较，但随着时间流逝，感情淡了，曾经的冒犯就会像一根针一样狠狠刺在心里。
    裴狩这样坚持，楼清影只好作罢，他想了一会，没思考出什么原因，只好归结于是这个小世界的缘故，或许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刚刚开始谈恋爱，所以裴狩还有点放不开？
    说不定等以后时间长了就好了。
    他也就不提了，高高兴兴地：“来，男朋友，抱一下。”
    裴狩耳根瞬间红了，但他并没有推却，而是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住了楼清影，力道大得让楼清影觉得好像被铁链紧紧箍住，不过他也不在意，回抱了一下，本来还想亲一下裴狩的脸，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等过一段时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