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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 汉家复安
    第586章 汉家复安
    永和五年冬,
    历仕三朝的大司空张衡去世,
    皇帝为之悲伤不已,特意派遣使者,将之一路送回家乡安葬。
    而等到第二年开春,
    也许是上天终于为皇帝的诚意感动,
    也许是“发生天灾就献祭一名重臣”的传统发挥了作用,
    总而言之,
    永和六年,困扰了皇帝许久,差点让他怀疑起自己努力究竟有没有作用的内外忧患,总算有所平息。
    先是西北的羌人被汉军击退镇压,几个首领相继向汉朝投降,再次称臣恭顺起来。
    之后,
    便是新到任的荆州刺史李固通过怀柔招安的方式,宣布“与民更始”,从而消解了江南激烈的民变。
    再之后,
    匈奴中郎将张耽、度辽将军马续,又击败了匈奴与乌桓的联军,大汉的北疆终于恢复了平静。
    皇帝因此振奋起来,又觉得“天命在我”了。
    在这样的兴奋之下,
    皇帝下令,更换“永和”的年号,将之改为“汉安”,以纪念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陛下最近真是有精神!”
    后宫中,
    皇后梁妠跟皇帝一起散步时,看着红光满面的后者,忍不住捂嘴轻笑,调侃起自己的夫君。
    皇帝也跟着笑道,“国政通顺,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人自然会跟着精神起来。”
    “你看,当年种下的小树,如今不也生出华盖了吗?”
    路过园的时候,皇帝指着角落里亭亭而立的树木,颇为感慨的说道。
    十年树木,
    转眼也过去了一半的时间,
    当年细矮的树苗,在岁月的浸润下,已经扎稳了根系,伸展了枝叶。
    虽然还不够高大,却也能为行人带来些许的阴凉。
    大汉的帝后便在这棵树下停留,抚摸它的纹路,回忆着过去,感受着现在。
    “可惜曹腾不在。”
    梁妠忽然提起故人,话语中带着几分叹息。
    前年的时候,
    皇帝正因国事烦忧焦躁不已,
    在听说宫中那些好不容易怀上身孕的妃嫔,要么未足月便流产,要么生了孩子,也总会夭折的消息后,
    便将积攒的郁气与怒火,发泄到了负责照顾后宫的宦官们身上。
    宦官们随后也不满起来。
    在一些宦官眼中,皇帝之所以能够登上宝座,是依靠了自己的扶持。
    不然的话,
    当年阎氏再次海选新太子的诏书已经发了下去,岂会让居住在西钟殿内的刘保小儿触碰权柄?
    而大权在握后,
    皇帝只让宦官们风光了几年时间,便以祖宗之法不可违为理由,对其展开了打压禁锢。
    若一视同仁,也就罢了。
    奈何人心自有偏颇,皇帝也不能免俗。
    在西钟政变中,没发挥多大功劳,本身也没有太高才能的曹腾,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和爱护。
    不止让其担任了中常侍,还因着他的缘故,下令允许宦官养子,继承养父的爵位!
    这是何等的恩宠!
    虽说这道命令,也让其他宦官得到了恩泽,
    但人性向来患寡而不患均的。
    有了对比,
    嫉恨便愈发深重。
    不过,
    这些人也没有闹出什么大问题。
    毕竟皇帝对他们的枷锁仍然有用,
    前面允许其养子袭爵,除却对曹腾等亲信的恩宠外,也有借宦官之手,削弱旧有世家的意图,并不是皇帝忽然迷了心窍。
    因此,
    那些家伙只能伪造书信,联络人手,诬告曹腾等宦官意图“废立君王”。
    皇帝当即大怒。
    然后将诬告者坐狱处置了。
    曹腾虽是受诬者,却也跟着请罪,辞去职位返回家乡,以免朝臣借题发挥,再次掀起对抗宦官的风波——
    时常侍奉天子左右,
    曹腾对朝政也生出了敏锐的嗅觉。
    他知道天子任用宦官的背后,存在哪些想法。
    他不能让天子因为自己而受累。
    皇帝最后,也同意了他的请求。
    如今过去两年,
    当年的风波已经平息。
    “可以让曹腾回来了。”
    皇帝看着面前枝叶青翠的树木,想起它当年,是曹腾搬过来的,便点头说道。
    “另外,你的兄长也守孝快三年了,可以出入朝堂,继任大将军这个职务。”
    大将军梁商一生恭谦谨慎,
    虽然没有外戚邓氏那样的贤能,却也没有像窦氏、阎氏那样,给朝廷带来麻烦,增添压力。
    加上梁妠性情柔和体贴,能为皇帝分担烦恼,很是受宠爱的缘故,
    皇帝很欣赏自己这个岳家。
    梁妠有些扭捏,转着手指说道,“可是父亲留下遗言,并不希望兄长坐到朝堂的高位上。”
    梁冀性格激烈,
    有父亲压着的时候,尚且能做出唆使妹妹争宠,谋害皇家血脉的事,
    若身居高位,
    谁也不知道他会如何。
    可惜,
    梁商梁妠这对父女,给了皇帝一种“梁冀再差也差不到哪去”的错觉。
    何况他向来是用人不疑的。
    曹腾被诬告的时候,皇帝心中,也未曾生出一丝对其忠诚的动摇。
    “就这么办吧!”
    “天下这么大,我这个天子,能够依赖的又有多少人呢?”
    “你是我的妻子,你的族人也当成为我的臂膀!”
    梁妠听到他这样说,便也不再拒绝。
    这位皇后的性格,有着今汉历代国母中,难得的柔和。
    她得到父亲的教导,对皇帝,对自己的夫君,极为依赖和信任。
    而皇帝既然发了话,
    她为什么要去反对呢?
    就像皇帝自己说的:
    如果自己身边的人都不能信任,那还能去信任谁呢?
    就这样,
    随着冬雪落下,
    “永和”的时代结束了。
    大汉的君臣们在四方承平的喜讯中,迎接了早就预订好的“汉安”元年到来。
    脱去孝服的梁冀成为了新的大将军,
    躲在家乡逃避纷扰的曹腾,也带着养子重新回到了洛阳。
    皇帝接见了他们。
    叫做曹嵩的少年拘谨的对着天子叩首,干巴巴的说着“感谢皇恩”的话语。
    曹腾被这个无能的儿子气的脸红,时常对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在皇帝面前丢脸。
    在家乡时,讨好自己这位养父的机灵劲儿哪里去了?
    但皇帝没有生气,只哈哈大笑起来。
    他甚至褒奖起曹嵩表现出来的忠厚老实。
    “你有这样的子嗣传承香火,也是一件好事。”
    心思不多,
    倒可以与曹腾做一对真心的父子,而不是觊觎其家产,心偏去亲生父母那边的家伙。
    后面那样的情况,
    虽说有着礼法限制,可并非绝无可能之事。
    何况以当世人的观念看来,
    做宦官的养子,实在是一件屈辱的事,
    哪怕入了朝堂,也会受到清流的排斥。
    好在皇帝本就不需要宦官的力量,与清流联合在一起。
    “好好侍奉你的父亲,好好传续这一脉的祭祀。”
    皇帝挥了挥手,赏赐了曹嵩一些财物,并对之做出嘱咐。
    曹嵩赶紧叩拜起来,恨不得指天发誓,表明自己对皇帝话语的重视。
    “可惜派去宋国的使者还没有回来。”
    享受着时隔数年的曹腾的服侍,皇帝在难得的松快中,关心起了西海那边的情况。
    汉安之下,
    他心头的郁气消散了许多,对西海意图挑战中原地位,宋帝谋划“天子”荣光的行为,也生出了迟来的怒意——
    此前虽然也不舒服,
    可国势牵扯精力,让皇帝实在没空去纠结这些虚名。
    前几年洛阳连连地震,
    更是震的皇帝心焦气燥,怀疑天命当真流转去了西方,以至于上天弃养了中原这个“嫡长子”,偏疼起了西海的“嫡三子”。
    至于嫡次子?
    那当然是新夏!
    至于其他的诸夏分支?
    哼,
    那些地方国小民寡,其君只有称君称王的能力,连“皇帝”都当不了,更别说竞争“天子”了。
    所以他们只能当庶子!
    就这个嫡道!
    “难道是被宋国扣押了吗?”皇帝想起苏武牧羊的故事,想起汉武扣押秦使的先例,想起安帝喂宋使吃牢饭的前科,便忍不住怀疑起了宋国。
    “宋人虽桀骜叛逆,却也不至于苛待使者。”
    为皇帝倒水磨墨的曹腾笑着说道,“想来是编书艰难导致的。”
    “可《尚书》、《诗经》的篇幅,也算不上多啊?”
    曹嵩又笑,“这几本典籍字数虽少,却耗了多少代人的精力,不可以寻常视之。”
    “宋人想要追上先贤的步伐,哪会容易呢?”
    “而且也不一定有那个能力!”
    过去这么多年,还没能修好《物理》这本书,说不准是调子起高了,做起来却艰难,被卡在半空,不能落地呢!
    如此,
    更不能放他国使者提前离去了!
    皇帝抚摸着唇边的胡须,先是认同曹腾的话,转头又联想起了中原那些经学家们。
    那是真能一本书吃三代的。
    “只希望他们能从西海带回些好东西,以冲淡中原的浊流。”
    末了,
    皇帝只是淡淡说道。
    他收敛了精神,又处理起了政务。
    中途宫人来报,说是虞贵人再度有了身孕。
    皇帝闻之顿时大喜。
    “竟是她有了?只愿这次是个皇子!”
    虞贵人,
    是皇帝专门下令,拣选民间良家子后,纳入后宫的妃嫔。
    她的出身,在后宫一众世家大族之女衬托下,显得极为低微,可身体却比贵女们要结实健康太多。
    皇帝的长女,便是由她生下的,并且成功活到了今日。
    可不像后宫其他女子那般,怀了不一定能生,生了不一定能养活。
    “真是不枉朕一番努力!”
    皇帝回想起这一年来的耕耘,对曹腾发出了心有余悸的感慨。
    喜爱美人,
    这是世人的本性。
    前汉之时,
    面对久久无子的成帝,替他着急上火的臣子甚至上过一道奏疏,指着成帝的脸骂:
    “作为皇帝,传承血脉是责任!”
    “因此陛下应该不分美丑,不论身份,为祖宗社稷献出身体,耗费精力,努力生个孩子出来!”
    “哪怕宫中的仆妇,宫外带孩的寡妇,只要能替皇室繁衍子嗣,就是好的!”
    成帝当时只觉臣子把自己当成了配种的牛马,气的拍桌将之骂了一顿,转头拥抱起了赵氏姐妹。
    他是真的为了美人,不管江山社稷了。
    但刘保做不到这么潇洒。
    他在这方面的私心,甚至比和帝还要重一些。
    和帝在得知自己的身体情况后,直接将刘祜召入洛阳,养在宫里做了准备。
    而刘保至今也没有召见适龄的宗室子弟来到国都。
    为此,
    他宁愿自己吃点苦,受点累!
    听到皇帝这样的话,
    赶过来恭贺的梁妠不由得低落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动作。
    她很快便恢复了笑容,跟皇帝说起了为虞贵人安胎的事。
    皇帝愈发高兴,最后竟又赏赐了曹腾和曹嵩这对父子。
    他说:
    “你们今日回来,便有了这样的好消息,应当受赏赐!”
    曹腾也跟着笑的合不拢嘴。
    他瞥着儿子,感谢着皇帝的恩德,“这回的赏赐,当拿回家去供奉起来。”
    “指不定日后能沾染上面的福泽,让曹嵩这小子也能结个如意种子出来。”
    大概是养于宦官膝下的缘故,
    旁人难免会对着曹嵩指指点点,说些不合时宜的话语,使得还年少的曹嵩,已经对成婚生子,有了点滴概念。
    他又涨红了脸,羞涩扭捏起来。
    而看到这一幕的何博,也在旁边发出哈哈大笑。
    他对嬴渠梁说,“这让我想起了你父亲的故事。”
    “可惜送的不是玉佩,不然就更像了!”
    秦孝公听的一头雾水。
    他先前还在阴间潇洒快活,
    结果上帝一听说曹腾带着儿子进京面圣,便将之提溜到了身边,旁观以前的一切……
    总不能是让秦国先君为汉家那还在肚子里的下一代,送上祝福吧?
    “所以是什么意思?”孝公直接发问。
    但上帝只是挥了挥手说,“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过,照着辽东慕容、西海宋国的情况看,指不定某些人与事,不会发生了。
    “嬴秦都亡了,我还管以后干什么?”
    孝公更加想不明白了。
    好在他有着近乎老刘家的洒脱,并没有纠结上帝的玄乎言行。
    在洛阳皇宫中转了转,欣赏了下老刘家的大宅院后,
    孝公便转身离去了。
    由于上帝突然说起了他的父亲秦献公,让已经死去很久,宗庙社稷也倾颓多年,对人世有了几分疏离的孝公嬴渠梁,一拍脑袋萌生了一点久违的孝心。
    他有些惭愧:
    自己变成了死鬼,可以享受阴间的福泽长乐,
    父亲却是长眠于关中的地下,陵墓也因为嬴秦退出中原数百年,而荒废成了一座长满枯草老树的土山。
    这着实不孝顺!
    于是,
    秦人在阴间的老祖宗一声令下,始皇帝、西秦太祖,都撸起袖子,吭哧吭哧的跑到献公陵墓那里,展开了踏青扫墓的活动。
    当看到父亲坟头那满是沧桑的老树时,
    秦孝公忍不住笑了一声,想起汉家天子亲手种下的那棵。
    “这不比洛阳宫里的那些,长得好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