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相信即存在
信仰,这对于玛丽而言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词。
她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扮演好一名优秀的信徒,尽管教廷中因此出现了许多人相信她是生命女神的转世,身处同一时代的人们对她顶礼膜拜,但玛丽很清楚,她不是生命女神,甚至从未真正接近过祂。
而就在刚才,巴扎托斯道出了其中的秘密。
如果是真正的生命女神降世,祂绝不需要奔波于各个城市之间,经常一连好几天不睡觉来寻找治愈猩红瘟疫的方式。
对于正位神而言,祂们只需要注意到人间的灾难,接着打一个响指,这所有的灾难与痛苦都会烟消云散。
所有生命神教的信徒都如此坚信着,就连玛丽也不例外。
“我觉得你的队员们应该回避接下来的谈话。”
伊森朝门口瞄了一眼,“亚人商会正在准备一场聚会,金妮是一个热情好客的领袖,你们应该很快就能融入他们。”
“可是,为什么?”
萨里曼不解道。
这桌席间的每一句谈话都在颠覆他的认知,他还没听够呢。
他还准备等晚上回家,在自家婆娘面前好好吹嘘一下今天的见闻,哦,对,更重要的是连邪神巴扎托斯都打桥牌,他们是在牌桌上认识的,足以见得打桥牌是一项优秀的社交活动,他相信只要自己搬出巴扎托斯的名号,他家婆娘就再也不会阻止他打牌了。
“你们听说过魔术吧?”
“你指的是魔术师?”
格雷夫问道。
诡计之神的信徒,帝国建立了许多占星公会,还在帝国各处寻找有天赋的孩子,在亨利六世统治末期,魔术师们的地位在帝国已经超过了元素塑能师,只是他们一直都被尤里乌斯视作威胁,卡洛也是一脉相承,从未允许过他们染指这片土地。
“没有那么复杂,就是魔术。”
伊森拿起桌上的酒杯,在几人面前晃了晃,随即一个响指,手中的高脚杯瞬间消失,当众人回过神时,它已经稳稳地落在了萨里曼头顶上。
“我去,怎么做到的!”
萨里曼一惊。
“这就是魔术有趣的地方,如果你知道了其中的原理,它就不叫魔术了。”
伊森神神秘秘地冲着他眨了眨眼。
刨根问底的代价,就是他们将会得到一个会被写进学院《元素塑能师理论学》的枯燥无味的咒语,这本书是学院的课本,每个学生人手一本,但却很少有学生能如同对待魔术表演一样兴奋地学习其中的内容。
因为这会让他们想到考试,还有一旦不及格,回到家时来自父母的臭脸。
“你是在说‘相信’。”
里昂若有所思,“我们越是理解其中的原理,就越难相信。”
他早就有这样的感觉。
真理学社的学生很难成为一名优秀的信徒,哪怕他们对于真理之神的信仰都充满了克制,他们也是唯一一个敢于研究正位神的,“学社里有人提出了一个理论,在我们真正了解神的构造的那一刻,祂们就不再是神了。”
伊森很是欣慰,“瞧,这就是你总能得高分的原因。”
“不过提出这项理论的学者很快就被烧死了。”
里昂进行了补充。
尤里乌斯认为这是对于正位神的大不敬,只有邪神信徒才会提出如此蛊惑人心的言论。
然而这些理论却对里昂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尤其是那位学者将正位神描述为“更强大的圣者”或是“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级能量体”,这两者都能找到许多现实论据。
事实上在过去长达六个纪元的时间里,人们对于力量探索的极限都止步于圣者。
在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晋升的头衔,而每一个圣者都强大到了以一人之力匹敌一支军团的程度,他们在暮年往往都会收敛自己的力量,学者认为这成为了限制他们的重要原因,另一项重要原因则是在圣者之后就再也不存在系统性的修行材料。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指导一位圣者修行。
然而各个道途都记录过一些特立独行的圣者,他们明显更加强大,但却因为缺乏相应的评价体系,最终只能授予他们一些额外的称号,以标榜他们与普通圣者之间的不同。
譬如“圣女”玛丽,又或是她毕生都在对抗的“猩红之王”。
至于高级能量体的研究来源于学院。
在学院的记载中,历史中曾经有极少数元素塑能师完成过与自然元素融为一体的壮举,他们的身体成为了元素本身,一位精通电元素的圣者能在不借助空间传送法术的情况下,让自己眨眼间瞬移到城市的另一角。
“如果正位神只是在他们的道途上走的比所有人都远呢?如今存在的所有道途,其实都是祂们提供给后人的一本修行手册。”
机会难得,里昂在离开前提出了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
在此之前这不但涉及到了禁忌话题,也没有人能真正回答这个问题。
哪怕提出这项理论的学者,也都因为无法找到观测对象,直到被绑起来烧起前都没法让他的理论更进一步。
而现在邪神巴扎托斯就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伊森这位被认定为学院历史中最强大的元素塑能师。
没有人比他们更接近真相了。
格雷夫虽然没有开口,却也目光如炬,仔细聆听着这场对话。
“刚才并不是夸奖。”
伊森说道,“能在真理学社拿高分的,神秘学科目基本都挂科了。”
他不无同情地瞥了玛丽一眼,“而你的队员里有两位都是真理学社的优秀毕业生,想让他们发自内心地相信一件事可难于登天。”
开局就是地狱级的难度。
相较之下,拉里斯这样没接受过真理学社“污染”而又满怀仇恨的下城区居民,简直就是天选的信徒。
只要能达成拉里斯的愿望,哪怕你告诉他吃下这枚果实能让你变成变形金刚他都会相信。
这也间接说明了巴扎莉安了解信仰,早在起跑线上就领先了玛丽好大一截,哪怕在身边没有参谋还处于人数劣势的情况下,她也相信自己一定能赢下这场“市长竞选”。
里昂还在等待伊森的答案。
巴扎托斯也没有开口,祂并不了解这些理论,正如祂刚才所说的,祂不需要任何人类的理解就能实现祂想要做的一切。
“这就是真理学社信徒的困境所在。”
伊森说道,“假设你提出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这些能量又是从何而来?又为何而存在?”
事实上就连真理之神本尊都无法知晓旧神诞生的真正原因,祂只能通过那些被毁灭的文明来观测祂们降临的过程,可哪怕卡尼娅文明末期,也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学说,狂放派人认为是他们对于永生的追求孕育出了巴扎托斯,谦卑派的人则认为是他们的祈祷引来了巴扎托斯的瞥视。
然而巴扎托斯本人则用百度知道的最佳回答来解释伊森的提问。
——祂不知道。
因为“存在”也是类人文明提出的概念。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派人的观点都有可取之处。”
“怎么会?”
就连唯一指定非真理学社成员萨里曼都忍不住提出质疑。
“卡尼娅文明是巴扎托斯第一次与其他生灵接触,如果以人类作为标尺,那的确是祂第一次被观测到,而‘存在’可以被解读为一片混沌第一次产生了具体的思维。”
伊森猜测这或许就是巴扎托斯觉得人类有趣的原因所在,尽管他们个体的力量对于旧神而言实在太过渺小,但却做到了许多连祂们做到的事。
比如说定义世间万物。
“就连‘邪神’与‘旧神’的称呼也来源于语言,否则现在的这场对话根本不会出现。”
其结果就是每个见面后先来上一句“v’cu shaa’thee!”,在巴扎托斯为你接上“脑机接口”之前,根本没有人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而就连那连接所有人思维的“脑机接口”的概念,也来源于卡尼娅文明。
“卡尼娅人未必造就了巴扎托斯,但绝对重塑了祂,让祂意识到了自己旧神的身份。”
在“巴扎托斯”这个称呼出现前,人们对祂的描述大约只能是当他们试图触及宇宙深处时,隐约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存在。
事实上,巴扎托斯一直都很尊重卡尼娅人。
站在祂的角度,祂从没有想过毁灭卡尼娅文明,发生在不同星球上的瘟疫,是祂对于卡尼娅人的回礼。
实现了他们最终的愿望,让他们真正达成了永生。
“你指的是变成一团肉球?”
玛丽皱眉,伊森的话题牵扯到了猩红瘟疫,她这才意识到和毁灭的卡尼娅文明而言,发生在第三纪元的灾难根本算不上什么。
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不止是人类,就连整个星球都被猩红瘟疫改造成了一颗巨大的肉球。
“‘毁灭’是人类的定义。”
伊森说道,“试想一下,如果卡尼娅人的外表没有改变,他们只是单纯地维持着年轻时的状态,还能投身于他们的理想和事业,你还会说他们被毁灭了么?”
“那将会成为……赐福。”
里昂喃喃自语。
而且他相信在这个虚妄的假设中,卡尼娅人的足迹将会遍布各个星球,传播巴扎托斯的名讳。
祂将成为世间最仁慈的神灵。
“从结果来看,巴扎托斯的回礼不符合卡尼娅人的预期,但是丽子,你当过肉球吗?”
“什么?当然没有!”
“永恒的寿命,能够彻底理解彼此,而且据我观察似乎也没有阶级划分,每个个体都是相同的,不用每天忍饥挨饿,也不用加班到深夜,他们唯一要做的是就是找个地方躺着,没准他们很快活呢。”
“可是他们染上了瘟疫,内脏也衰竭了……等一下,你是说肉球的生活,其实也挺快乐的?”
玛丽陷入了思考。
如果换做其他人发表这一番言论,那多半意味着他们的脑袋是想挨钉头锤了……可森子?
尽管他经常提出一些违反常识的言论,但最终事实往往都证明他是正确的。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当过肉球。”
伊森耸了耸肩,玛丽脸色一僵,“你耍我!”
亏她刚才还有那么一刻反思自己过去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玛丽决定收回刚才的看法。
有时候森子就和其他人一样,也许真该挨上一记钉头锤。
“重要的是你必须选择相信一个立场才能继续下去。”
无论是作为老巴中意的“猩红祭司”,又或是流芳百世的教廷圣女。
“他这是对我们说的。”
里昂接话道,“对我和格雷夫说的。”
“你每得到一个答案,就会诞生出新的十条疑问,最终你还是得选择相信一个立场,除非你能解开这世间的一切谜题,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就连真理之神自己……”
伊森忽然一怔,谈话也戛然而止。
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他起身,朝着热闹的旅店外面走去。
穿过大雪后的街道,逐渐让自己没入人群之中,将自己融入到了下城区的嘈杂声中,他听见有人在呼吁不能信任上城区那些腐败的官员们,也有人反驳他,认为应该再尝试一次,毕竟这一次为他们主持大局的是教廷圣女——那个最接近生命女神的存在。
监狱的暴动传到了下城区,人们对此看法各异。
而在那一片议论声的尽头,伊森找到了那位熟悉的声音。
她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却仿佛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那位美丽的女子正站在一间首饰店门前,端详着货柜里粗糙的手工制品。
这些首饰大多都是用骨头和木头等廉价素材制作而成的。
“安子。”
伊森快步向前,“你没有蛊惑卡洛,也从没向他提起过你的复活计划。”
巴扎莉安侧过脸,面露微笑,却答非所问,“早上好。”
“早。”
伊森却不想就此跳过话题,“这算是你的回答?”
“我从没说过我这么做过,但你们总要相信些什么,不是么?”
“还有谁‘复活’了?”
面对伊森的提问,巴扎莉安的笑容更甚,回伊森以戏谑的眼神,“你猜猜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