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8章 锦衣卫秘狱
武英殿的议事不欢而散,
蓝玉转身就走,不理会正在拜别陛下的一众朝臣。
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留下满殿寂静。
朱元璋看着他的背影,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挥了挥手:
“散了吧,明日再议。”
六部官员躬身告退,走出殿门时,脸上还带着几分余悸。
郭英落在最后,看着朱元璋疲惫的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
“陛下,蓝玉性子烈,为了太子他可能会惹祸。”
“朕知道。”
朱元璋打断他,声音低沉:
“他是标儿的舅舅,护着标儿是应该的。
只是这京中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由着他胡来。”
郭英默然,躬身退下。
殿外,蓝玉正大步走下台阶。
甲片碰撞的声响在宫道里回荡,
引得路过太监宫女纷纷避让,大气都不敢喘。
走出皇宫,几名亲卫迎了上来,紧随其后。
见他脸色铁青,没人敢上前搭话。
出了皇城,蓝玉翻身上马,缰绳一甩。
黑色骏马嘶鸣一声,朝着凉国公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沿途百姓见是披甲将军,纷纷退到路边,
看着那队精骑卷起一阵尘土,消失在街巷尽头。
凉国公府坐落在府东街附近,与开平王府相隔不远。
朱漆大门前立着两尊石狮子,
门楣上挂着凉国公府的金匾,透着一股威严。
蓝玉勒住马,翻身跳下,
不等门房通报,就大步往里走,声音里带着怒气:
“叫蓝春、蓝斌来前厅!再把府里的兔崽子们都叫来!”
门房见状,不敢怠慢,连忙跑去传话。
不多时,两个年轻男子快步走来,
正是蓝玉的儿子蓝春和蓝斌。
蓝春身着青色常服,面色沉稳,是蓝玉麾下的参将。
蓝斌则穿着黑色劲装,眼神锐利,在京营当差。
兄弟俩见父亲脸色难看,连忙躬身:
“父亲。”
“别废话!”
蓝玉坐在前厅的红木大椅上:
“京里出了大事,太子被人下了毒,现在身体虚弱。
你们俩立刻带人去查,
这段日子跟靖宁侯府、江夏侯府有牵扯的人,
不管是勋贵还是官员,都给我查清楚!
凡是沾了边的,一个都别放过!”
蓝春一愣,随即脸色凝重:
“父亲,这.会不会动静太大?毕竟牵扯到勋贵.”
蓝玉猛地一拍桌子,茶水溅了出来:
“太子都快被人害死了,还怕动静大?”
他看向匆匆走进来的十几个精壮汉子,
这些都是他收养的干儿子,个个在军中或京营任职,是他的心腹:
“你们也去!分派人手,盯着京里商行、驿站,
特别是莲宝商行,跟它有往来的,都给我盯紧了!
谁敢阻拦,抓了再说!”
“是!”
众人齐声应和,声音洪亮,透着一股悍勇。
蓝春和蓝斌见父亲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言,转身就去安排。
干儿子们也纷纷告退,前厅里瞬间只剩下蓝玉一人。
他靠在椅背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每一次脑海里浮现出太子苍白的脸,他攥紧的拳头就更紧一分!
“逆党逆党”
“老子饶不了你们!”
临近正午,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前厅的地板上,映出一道道光斑。
蓝玉让人备了些干粮,刚吃了几口,管家就来禀报:
“老爷,大人们到了。”
“让他们进来。”
蓝玉放下碗筷,整理了一下衣袍。
很快,一群人走进前厅。
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着紫色公服,正是开国公常升。
紧随其后的是东平侯韩勋,
他是郓国公韩政的儿子,面色刚毅。
舳舻侯朱寿、普定侯陈桓、全宁侯孙恪也都身着侯服,神色肃穆。
还有两个文官模样的人,
一个是吏部尚书詹徽,身着绯色官服,眼神沉稳,
另一个是右都御史袁泰,
同样身穿绯袍,面容严肃。
这些人都是太子一党,有的是亲族,有的是詹事府属官。
常升、韩勋等勋贵子弟自小跟太子亲近,
詹徽、袁泰则是太子提拔起来的文官。
众人见了蓝玉,纷纷见礼:
“大将军。”
“坐。”
蓝玉指了指两旁的椅子:
“今日叫各位来,是有大事要说,
太子被人下了毒,毒素积在体内,
现在时常头痛口渴,太医都没什么好办法。”
这话一出,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一个个面露震惊!
太子中毒的消息他们是知道的,
但从宫中及朝廷最近的风波来看,明明看似无碍,
怎么会.毒素淤积?
常升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中冒火:
“太医都没办法?坏了坏了这下坏了”
韩勋也皱紧眉头:
“还有这等事陛下与太子怎么不说?要是我等早知道,哪会就这么算了?”
詹徽脸色凝重,他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
“大将军,此事牵扯重大,是真的吗?”
“本公亲眼所见!”
蓝玉长舒一口气,想压下心中怒火,却发现根本压不住。
詹徽眉头紧锁,中毒无恙与中毒积疾,
一字之差,带来的影响却天差地别。
他们这些太子党,一身殊荣都系于太子,
若是太子有个好歹,他们的仕途不仅会到此为止,甚至可能丢了性命。
詹徽看向袁泰:
“袁大人,这段日子查官员,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袁泰放下茶杯,沉声道:
“回大将军、詹大人,
都察院查到江夏侯府的周骥在宫外私养姬妾,
还跟宫中一些女官不清不楚。
另外前些日子作乱京城的部分钱财来自凤阳,钱庄已经找到,
但没敢继续查抄,只因干系重大。”
众人正说着,管家又来禀报:
“老爷,市易司的陆云逸大人到了。”
蓝玉快速开口:“让他进来!”
陆云逸快步走进前厅,
身上穿着常服,脸上还带着几分赶路的急促。
他一进厅,就看到满厅的人,
一众侯爷及朝廷大员齐聚,这般阵仗,怕是早朝都少见。
蓝玉招了招手,让他坐在身边:
“快坐,正好听听你的看法,你之前查莲宝商行,查到了多少?”
陆云逸定了定神,躬身见过众人,才坐下说道:
“回大将军,莲宝商行是靖宁侯府的产业,主要经营海产和丝绸。
赤潮藻就是从莲宝商行的海产里查出来的,
商行的管事叶奇峰已经落网,但他嘴硬,只说是自己干的,没牵扯其他人。
不过我怀疑,他背后还有人指使。”
“背后有人?”
常升看向他:
“是宋国公?他之前在句容县拦着你查案。”
常升这话直白无比,让屋中肃杀之气瞬间更浓。
所有人神情紧绷,若真要与宋国公对上,掀起的风波,
丝毫不亚于去年韩国公旧事。
陆云逸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宋国公已是勋贵魁首,位极人臣,
他毒害太子图什么?
虽有好处,但若败露,坏处更多,不划算,
宋国公是聪明人,不会做这等蠢事。
之前太子殿下说,宋国公的目的是护着勋贵,特别是周德兴。
我觉得,想要查案,还是要从靖宁侯开始,
不管是他自己干的,还是背后有人指使,从他查起准没错。”
詹徽皱了皱眉:
“市易司掌管京城商行,能不能从钱庄入手?查一查莲宝商行幕后的东家?”
“詹大人,已经在查了。
各地钱庄背后都有大户,账目极为隐秘,不好轻易拿到。
另外我已派人前往东南各地,寻找分布有赤潮藻的渔场、商行。
若是靖宁侯这边无法突破,也能从这条线查下去。”
“嗯很好!”
蓝玉一拍桌子:
“就这么查!詹徽,你协调六部,给都察院调些人手,从叶升开始向外追查!
常升、韩勋,你们盯着京里的勋贵府邸,别让他们趁机作乱!
云逸,你继续查商行,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开口!”
“蓝兄.”
朱寿犹豫了一下:
“陛下那边.若是知道我们这么大动作,会不会怪罪?”
蓝玉眼神一沉:
“太子是他的儿子,也是大明的储君!
若是连太子都护不住,这大明的江山还有什么用?”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
“放心,出了事,我担着!
只要能把逆党揪出来、护着太子,就算陛下怪罪,我也认了!”
众人见他态度坚决,也都不再犹豫。
常升站起身:
“好!我这就带人去查各勋贵府邸!”
韩勋也跟着起身:
“我去京营调些人手,配合都察院巡查,防止逆党逃跑。”
詹徽和袁泰也点头:
“我们这就去安排六部和都察院的事。”
陆云逸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心里也松了口气。
有大将军牵头,太子班底齐心协力,事情总归好办些。
前厅里,众人陆续告退,各自去安排任务。
很快,厅里又只剩下蓝玉和陆云逸两人。
陆云逸轻声道:
“大将军我担心逆党背后的人不简单,
说不定还有更核心的人物没露面,我们得小心应对。”
“我知道。”
蓝玉靠在椅背上,眼神深邃:
“不管是谁,只要敢动太子,我跟他没完!
就算是勋贵里的老东西,我也照样敢查,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陆云逸一愣,站起身来:
“是!”
正午的日头斜过房檐,把京城晒得半明半暗。
蓝玉勒着马,走在胡同深处。
两侧高墙向上耸着,把天空挤成一条窄缝。
陆云逸跟在后面,见他专挑没牌匾的门脸走。
偶尔有汉子靠在墙根,见了蓝玉的马,眼皮都没抬,只悄悄往暗处退了退。
陆云逸眉头一皱,他能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暗哨!
“到了。”
蓝玉在一扇黑木门前停下。
木门嵌在高墙里,连门环都是黑铁做的,没半点纹饰。
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是道门。
他抬手敲了三下,直接开口:
“开门,我是蓝玉!”
不多时,漆黑大门开了条缝。
一个锦衣卫探出头,见是蓝玉,连忙推开门,脸色有些尴尬:
“大将军。”
蓝玉没理他,径直迈了进去。
陆云逸对此震惊不已,
这是哪?
锦衣卫的秘密据点,他找了三年,也只发现十几个,
可这一处,从来没有过半点蛛丝马迹!
院内方方正正,青石板铺地,石缝里长着些青苔。
廊下站着四个锦衣卫,都穿着黑色软甲,手按在腰间的厂刀上。
这时,正屋的门帘掀开,
一个身材中等的男子走出来。
他穿着藏青色便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手里还拿着一卷卷宗。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极亮,像鹰隼一般扫过蓝玉和陆云逸。
叹息一声后,他快步上前,拱手道:
“末将答儿麻,见过大将军、陆大人。”
蓝玉盯着他,对他还活着的事毫无意外,冷哼一声:
“弄得神神秘秘,干的活却不堪入目!
太子中毒,你们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
答儿麻低下头:
“大将军,此事是锦衣卫玩忽职守,
宫中负责护卫的三队锦衣卫,已经被处置了。”
“好了,人都快不行了,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
蓝玉打断他:“叶升在哪?我要见他。”
答儿麻眉头微蹙:
“大将军,叶升是谋逆重犯,关押在秘狱,按规矩,需有陛下旨意才能提审。”
蓝玉转身看向他,声音冰冷:
“太子现在还在床上头痛欲绝,赤潮藻的毒素积在体内,太医都没辙!
我见个人查案,还要守你这破规矩?
耽误了太子病情,你担待得起?还是说,你们锦衣卫也有反心?”
答儿麻脸色变了变。
他知道蓝玉的性子,嚣张跋扈,做事不择手段。
打仗时如此,涉及太子,只会更甚。
他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把卷宗放在桌上:
“大将军随我来,秘狱是禁地,不能带太多人,
陆大人可以一同去,其他人得留在外面。”
蓝玉点头,陆云逸跟在后面。
只见答儿麻推开正屋角落的一扇石门,
里面是条往下的石阶,湿滑冰冷,墙壁上挂着油灯。
火苗忽明忽暗,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墙上晃来晃去。
走了约莫百十来步,空气里的霉味越来越重,还混着淡淡血腥味。
耳边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沉闷又压抑。
陆云逸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这秘狱,比外面的诏狱天牢更隐秘、更阴森,
连光线都少得可怜,只有每隔几丈远的一盏油灯。
“前面就是了。”
答儿麻停在一扇铁门前,门上挂着把大锁。
他掏出钥匙,咔嗒一声打开锁,推开铁门。
一股更浓的霉味涌了出来。
牢房不大,也就丈许见方。
地上铺着些发霉的稻草,
墙角有个破陶罐,里面装着半罐浑浊的水。
铁栏是实心精铁,比寻常牢房的粗了一倍。
阳光从头顶一个巴掌大的小窗透进来,
落在稻草上,形成一个光斑。
稻草上坐着个人,穿着灰色囚服,头发乱蓬蓬的,
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坐姿依旧挺直。
听到脚步声,他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憔悴的脸,正是靖宁侯叶升。
他眼眶深陷,颧骨突出,嘴唇干裂,眼神里却还剩一丝傲气。
见了蓝玉,他没起身,只靠在墙上,冷笑一声:
“稀客啊,怎么,来看笑话?”
蓝玉走到铁栏前,双手抓住栏杆,甲片蹭在铁栏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叶升,别跟我装蒜!
太子中毒的事,是不是你干的?解药在哪?”
叶升闭上眼,过了片刻才缓缓睁开,语气平淡:
“蓝玉,你我都是跟着陛下打天下的人。
陛下封我为侯,我为什么要毒杀太子?
不过是有人栽赃陷害罢了。”
“栽赃?”
蓝玉猛地用力,铁栏发出吱呀声响:
“你儿子叶兴掌管莲宝商行,里面查出了赤潮藻,你敢说你不知情?
我说你怎么早早告老回家,合着是心里有鬼!”
“就是不知。”
叶升嗤笑一声,靠在墙上,不再看二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