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4章 文武合力,针锋相对
一行人在遭遇阻拦后,没有做过多停歇,
匆匆收拾完现场,连忙赶路,
他们要在天亮之前,回到京城。
一路行去,尽管身上甲胄满是血污,
但陆云逸脸色依旧平静,
这几百人相较于去年的逆党作乱,还是太小儿科了。
但杜萍萍不一样,去年他未在京城,
也从未经历过这等事,所以显得有些忐忑。
他视线不停四处乱扫,
生怕又有一队人马从稻田里冲出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一直走到京城近郊,也没有任何波澜,一切都风平浪静。
直到看见屹立在视线尽头的应天城墙,
杜萍萍一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后,
看向身旁骑在战马上的陆云逸,带着几分劫后余生开口:
“陆大人,没想到在这京城附近也要如此提心吊胆,
此行若是没有您在,下官可就真栽了。”
陆云逸听到他的声音,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本官记得,杜大人先前并不想一并前来,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听到这个问题,杜萍萍脸色有些怪异,
似是经此生死,看淡了少许,便直言道:
“下官去天牢问过毛大人,这等情况该如何处置,
毛大人并未吝啬指点,所以下官才匆匆跟了上来,
若是能重新选一次,下官绝不再做这等提心吊胆之事。”
此时此刻,杜萍萍万分怀念在云南的日子,
外放在外虽有诸多不便,
却比在京中安稳得多,至少日子过得舒坦。
恍惚间,他心中竟生出些许退意,
从前万分看重的指挥使之位,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一行人来到聚宝门外时,天刚蒙蒙亮,城门早已开启。
守城将领一眼就看到这队狼狈不堪、浑身染血的人马,脸色猛地一变。
他挥了挥手,就连躲在里屋的军卒都冲了出来,
人人手持长刀,神情警惕,拒马与鹿寨也迅速安放完毕!
陆云逸挥了挥手,巴颂翻身下马快步上前,
从怀中掏出文书与令牌递过去,沉声道:
“是唐大人吗?在下是市易司陆大人的亲卫,
请放我们入城,一并随行的还有锦衣卫指挥佥事杜大人。”
聚宝门守将唐伯庸看过文书后微微一愣,
再看向骑在战马上的年轻人,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
“这怎么弄成这般模样?”
巴颂凑近一些,将声音压到仅两人能听见的程度:
“我们在回返途中遭逆党袭杀。”
唐伯庸脸色骤变,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紧长刀:
“在哪里?”
“在句容县到应天城的官道上,约莫是十里坡附近,
一应逆贼已被我家大人尽数斩杀,大人不必太过惊慌。”
话虽如此,唐伯庸却只觉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京城外出现逆党,怎么可能不慌。
他确认文书无误后,连忙挥手:
“快快快,让开道路,放陆大人进城!”
很快,为了让陆云逸一行人尽快入城,
所有等候进城的百姓与车马商队都被拦在外面,
但没人敢有丝毫怨言,只因这些军卒甲胄上的血迹太过浓郁,任谁看了都心生惶恐。
路过城门时,陆云逸看向唐伯庸,吩咐道:
“此事不必声张,更不用大张旗鼓,
本官安顿好弟兄后,自会进宫禀明陛下。”
“是,陆大人!”
唐伯庸神情紧张,目光扫过聚宝门外绵延的商队,生怕突然有逆党从中杀出.
待陆云逸一行人离开后,
唐伯庸飞速派人去禀报都督府、京府与兵部,
又从应天卫调来了五百军卒,在聚宝门内严阵以待!
新天街离聚宝门不远,同样位于下城,
李氏牙行近来尤为忙碌,只因水泥商行与建筑商行开始招工,
忙着修桥铺路、返修房屋,牙行承包了部分水泥与建筑器材的运输工作。
牙行总共就那么几辆车,每日忙得一刻不停。
今日,李武穿着汗衫,
头上系着头巾,肩上搭着毛巾,正准备去城外拉一批砖进城。
还没等他出发,就见外甥毕云匆匆忙忙跑了回来,脸色严肃到了极点。
“慢点儿跑,慌慌张张的,这是作甚?”李武出声发问。
相较于去年,他依旧疲惫,但神情已多了几分放松。
牙行已在京城立足脚跟,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越来越多的乡亲被他接来京城入职,
眼见生意渐大,再也没有了刚到京城时的忐忑。
毕云在李武身前站定,气喘吁吁开口:
“二叔,城外出事了!
聚宝门附近多了好多军卒,
我听一个熟人说,句容县那边出了叛乱。”
“什么?”
李武愣在当场,又有叛乱?
他依稀记得,去年自己帮应天商行去村里拉货时,
就遇上过叛乱,那时尸体遍地,到处都是残肢,
他还帮京军拉过一车尸体,得了三两银子。
一听这消息,李武非但没有惊慌,反倒兴致勃勃,眼睛发亮:
“在哪儿?用车吗?”
毕云愣了愣,随即露出几分无奈:
“二叔啊,钱是赚不完的,外面有叛乱,今日就别出城了,万一被波及,牙行可怎么办?”
李武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这叫什么话?京城有二十万大军,谁能真的兴风作浪?
走走走,你也拉一辆车,咱们出城看看,
若是将军真需要车,你就去建筑商行拉砖,我去拉尸体。”
“二叔你就不害怕吗?”
“穷都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上次我听新沉商行的掌柜说,
他当年起家,就是靠给军中拉尸体,
既赚了钱,又结交了人脉,这才在京中站稳了脚。
咱们这牙行想壮大,光靠父老乡亲帮忙还不够,
得多帮衙门做事,这样以后有好事,人家才会想着咱。”
李武絮絮叨叨说着,
见毕云没动,便自己拉过一辆车塞到他手里:
“走!”
毕云面露无奈,摇了摇头:
“二叔啊,陆大人现在可是市易司主官,
正二品的大官,应天商行那些都归他管。
您要是上门去说说,陆大人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渣,就够咱们牙行壮大了,何至于还干这种辛苦活?”
李武听后脸色一沉,站在原地,板着脸对他说:
“出门在外,得靠自己。
你我没来京城前都是庄稼汉,别刚吃饱两天就忘了本。
像那等大人物,人家给咱就接着,不给也别上赶着去要,招人烦。”
他摆了摆手,心情有些不悦:
“行了行了,抓紧拉车,走,出城。”
毕云看着那辆擦得崭新的三轮车,叹了口气:
“二叔啊,咱们现在也算是有家底了,怎么还干这个”
“闭嘴,让你干就干!
自家生意不自己出力,还指望旁人给你出力?你做梦呢?”
二人蹬着三轮车渐渐远去,门口的伙计们听闻这番话,无不面露佩服,怪不得李掌柜能在京中立足
一个时辰后,安顿好亲卫的陆云逸来到皇城,
经过一番搜查,顺利进入宫内。
他原本想先去市易司衙门整理文书,再去面见陛下,可一名锦衣卫吏员突然出现,脸色略有凝重。
见陆云逸走近,吏员躬身一拜,沉声道:
“陆大人,杜大人托小的来给您传句话。”
“什么话?”
“叶奇峰已经被送进锦衣卫衙门,目前正在严刑拷打。”
陆云逸眉头微皱,对宋国公的速度有些诧异,他轻轻点了点头:
“本官知道了。”
吏员躬身一拜后缓缓退下,
陆云逸在御道上站定,沉吟许久,
最终径直走向皇宫深处,没有去市易司衙门。
不多时,武英殿前,
陆云逸见到了一身银甲的武定侯郭英。
郭英的脸色比平日凝重许多,
手掌一直握在刀柄上,没像往常那样拿着扇子扇风。
见此情景,陆云逸脚步顿了顿,略一思索,决定直接发问,
他走上前去,躬身一拜:
“下官拜见武定侯爷。”
武定侯郭英没有立刻开口,
而是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后吐出两个字:
“好胆!”
陆云逸知道,他说的是昨日拒绝宋国公之事,便抿了抿嘴,苦笑道:
“武定侯爷见笑了,下官心中其实也惴惴不安。”
武定侯脸色舒缓了些,轻笑一声,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说道:
“今早朝会,五军都督府大小官员递了十一封奏折,
话里话外都是请求陛下放过靖宁侯,
六部也上了不少奏折,直言锦衣卫刑讯逼供,
还不知从哪拿到了锦衣卫的审讯文书。
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可得小心些。”
陆云逸听后脸色凝重,眉头紧锁,心中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下官知晓了,多谢武定侯爷提醒。”
郭英轻轻点了点头,问道:
“昨日那些叛军,能看出来路吗?
京府已经派人去查了,目前还没什么头绪,你有什么想法?”
陆云逸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
“侯爷,下官怀疑昨日之事并非宋国公所为。”
“理由?”
“昨日袭杀我们的,是金吾左卫千户卞睿杰,
他以前是太子府的看守,
自从前年比武落败后就丢了风头,一直怀恨在心。
他带的那些军卒.不像是精锐,反倒像是屯田的军卒。
若是宋国公想办这事,
下官此刻断然不可能站在这里。”
武定侯想了想,记起了卞睿杰是谁,轻轻点了点头:
“本侯知道了,本侯会命京军巡查各个军营,找出叛逆。”
“侯爷,昨日宋国公还透露了一件事,他说已经派人去截永定侯了。”
武定侯郭英陷入短暂的沉默,
过了片刻,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张铨已经从泸州回来了,但没找到叶升。”
陆云逸一愣,瞳孔微微收缩,眼睛猛地瞪大,
这句话的意味太多了。
若是靖宁侯真的不见了,那还好说,
可若靖宁侯本就在泸州,
而永定侯却没把人带回来,这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尤其永定侯张铨还坐镇浦子口城,那里可有十万京军!
见他表情微妙,武定侯轻轻一笑,瞥了他一眼:
“想什么呢?一并随行的太监也说没见到人。”
“哦”
陆云逸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这位永定侯也觉得此事处置不妥,那京城可就太危险了
“行了,进去吧。”
郭英摆了摆手,不打算再与他多言。
陆云逸拱了拱手,迈步走进武英殿。
一进入殿内,扑面而来的凉意便将他包裹,
连甲胄上的血腥味儿都消散了几分!
走到下首,陆云逸瞥见上首坐着的朱元璋,
他还是那般模样,只是周身多了些萧瑟,白发也添了不少。
“臣陆云逸,拜见陛下!”
坐在上首的朱元璋微微抬眉,
扫了一眼下方的陆云逸,又看了看桌上堆得满满的弹劾奏折,轻笑一声:
“你不是在府中自省吗?怎么来了?”
“呃”
陆云逸表情一僵,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陛下正在气头上吗?怎么还有心思调侃?
他定了定神,回道:
“回禀陛下,太子病重,
臣身为太子宾客,理应进宫探视,还请陛下准许。”
一提到太子,朱元璋凝重的神情缓缓消散,身体向后靠了靠,淡淡道:
“准了,太子的精神头好了不少,你去的时候别声张。”
“是,陛下!”
陆云逸也松了口气,心中一阵后怕,
那有毒的蛤蜊,若是继续吃下去,再吃半年,
太子恐怕就性命难保了,好在及时发现、及时制止!
想到这里,他再次躬身一拜,声音铿锵有力:
“启禀陛下,臣以为应当尽早严惩逆党,以儆效尤!”
“锦衣卫还在查证据,急不得。”
“陛下,此案事关重大,仅凭锦衣卫一家已无力招架,
臣恳请三司衙门联合查案,
尽快找出凶手,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朱元璋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眼神变得微妙:
“谋害太子,这是犯上作乱的谋逆大罪,若是传出去,于朝廷威信有损。”
“陛下,臣以为.此事即便朝廷不说,
民间也会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添油加醋。
到了那时,人心不稳,
朝廷再想解释,就得付出十倍、百倍的力气!”
朱元璋陷入沉思,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
过了会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世人常说流言如虎,朝廷的确不该这般遮掩,
你先去见太子吧,若是太子没有意见,三司便可合并查案。”
陆云逸愣在当场,没料到陛下会如此干脆地答应。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朝臣们不想扩大事态,所以一直避而不谈,
而他此刻提出,恰好撞到了陛下的心思上。
陆云逸抿了抿嘴,躬身一拜:
“是,陛下,臣告退。”
离开武英殿,陆云逸满心疑惑地向东宫走去。
他敏锐地察觉到,陛下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太平静了,
平静到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就像昨晚城外的厮杀从未发生过一般。
来到东宫,应天卫指挥使徐增寿正在这里守候。
高大的红墙下,密密麻麻站着禁军,
来往的太监宫女想要进去,都要被里外搜三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与皇宫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
“大人,您来了!”
徐增寿见到陆云逸,显得十分高兴。
连日的暴晒让他皮肤更黑了,
但明亮的眼眸中,依旧透着年轻人的冲劲与光芒。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如今如何?”
“太医一日诊脉二十次,听他们说,殿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徐增寿撇了撇嘴,走近一步低声道:
“都是些庸医,若不是大人找出了问题所在,他们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陆云逸笑了笑:
“小声点儿,别让旁人听见,这些太医可记仇得很。”
徐增寿继续撇了撇嘴,毫不在意,转而问道:
“大人昨晚是不是出事了?”
“不过是一点小插曲,不必在意,现在已经解决了。”
“要不.属下再给您调些人吧?
让他们穿着软甲,平日里穿常服,旁人看不出来。”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
“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种事怎能私下妄为?行了.我先进去了。”
徐增寿嘿嘿一笑:
“您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