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大宁变化 分房子
时间流逝,临近十二月底,年关将至。
整个大宁城都已贴上了大红色的标语,
口号与童谣在城内广为传播,
无论是城北还是城南,人们都能随口唱上几句。
卢察儿一事闹得沸反盈天,
搜寻得几乎掘地三尺,却依旧毫无头绪。
无奈之下,
一直逗留在大宁城的朵颜三卫掌事人也终于离开。
辽王阿扎失里看着热闹非凡的城北,
苍老眸子中忽然闪过一阵恍惚。
他忽然觉得,城北似乎与前些日子看着有些不一样了,
就如都司那样,忽然有了精气神。
“哎?”
辽王左看看右看看,视线着重在孩童脸上停留,
最后发现,他的感觉没有错。
眼前的这些草原人,不似原本那般惴惴不安,
反而多了几分安宁,就像是.就像是.
想着想着,辽王脸色变得古怪万分。
他想到了应天的百姓,那些人看起来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虽然生活贫苦,但整个人都透着祥和安定,
那是一种身处天子脚下,无需有太多担忧的从容。
而现在,眼前这些草原人居然让他有了同样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
一旁,坐在战马上的惠宁王见他东张西望,开口发问。
辽王阿扎失里脸色凝重,吞咽了一些唾沫,眼中闪过惊疑不定,小声道:
“城北的人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惠宁王一愣,
将视线投向路边众人,同样发出了一声轻咦。
作为一部头领,他能轻易地看清民心士气。
眼前的草原人,嘴角始终挂着浅笑,
相比于以往的苦大仇深,有了很大改变。
“对啊,的确不一样了。”
惠宁王视线转动,很快就锁定了两个正提着木桶,
不停地粉刷、贴标语的二人。
那二人身上虽然裹着厚厚的袍子,
但自带一股文气,一看就是读书人。
他们将破碎的红色纸张撕下,
从背后的背篓中拿出新的贴上,时不时地比划是不是贴歪了,
甚至还有两个半大孩子在一同歪着脑袋看。
“他们搞的鬼?”惠宁王发问。
辽王年纪已经很大了,
经历了故元鼎盛,也经历过故元乱世,
如今又经历了大明鼎盛,可谓经验丰富。
他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
“这应当就是教化。”
“教化?”惠宁王疑惑地重复道。
辽王阿扎失里表情有些复杂:
“我想.一些事情咱们可能想错了。
眼前这些大宁城的人,若是能安稳过日子,是不会想回到草原了。”
“怎么可能,他们生在草原,长在草原城池”
说到这,惠宁王声音戛然而止。
他想到了自己,在城中待了许久,他都有些不想离开了。
这里有遮风挡雨的高大城墙,
有琳琅满目的物件,有暖和温热的屋子,还有数不尽的吃食。
更重要的是,晚上能睡个好觉,
不用担心野兽袭扰,更不用担心有人搞鬼。
扪心自问,他作为一部领袖都有些不想离开,
其他草原人虽然没有他过得那般滋润,
但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屋子,每日能吃上饭就已经极为满足。
“好手段,好手段啊.”
辽王阿扎失里嘴里喃喃。
在他看来,这影响美观、遍地的红色标语,
就是给城北草原人吃的定心丸,
告诉他们,都司不会不管他们,
而这,偏偏草原人很受用。
临到北城门,辽王阿扎失里重重叹了口气,
可算理清了这些日子都司的种种作为,发出了一声感叹:
“我们要劝劝脱鲁忽察儿,让他不要耍歪心思。”
“为何?有合作有对抗,不是我们先前定下的事吗?”惠宁王眼中闪过疑惑。
“明人说的没错,人越老越怕事,我有些怕了。”
阿扎失里忽然沉默下来,沉声道:
“都司对内安抚,轻易就将原本躁动的情绪抹平,
对外也安抚了我们,还给咱们找了事情做。
一内一外不过一月就安定了下来,你不觉得害怕吗?”
辽王阿扎失里,瞥了惠宁王一眼:
“你不是还在想着回去发动族人,
多抓一些貂鼠,拔下皮毛,卖给都司?”
惠宁王被戳中心思,脸色一僵,
他此刻也反应了过来!
都司的钱拿了并非没有代价,
代价就是一点点磨灭三卫的野心,
让他们这些原本在冬日无所事事之人,没有闲暇时间去胡思乱想。
“这你是不是想多了?”
惠宁王有些迟疑地说道。
“呵”阿扎失里嗤笑一声:
“事情只会比这更严重,
周大人行事酷烈,已经证明了在都司无用。
原本陆云逸来了,我等以为是调来一个行事更酷烈之人,好施行压制。
但没承想,人家玩上怀柔了,
现在,摆在陆云逸面前的难题不是草原人,
而是大明军中那些蠢蠢欲动、渴望建立功勋的军卒。”
惠宁王仔细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辽王说得极对。
“他能应付吗?咱们这貂鼠还抓不抓了?”惠宁王有些担忧地问道。
辽王忽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抓你的吧。”
惠宁王松了口气,轻轻点头,
转而又开心起来,至少明年族人们有事情做了。
都司内衙房内,陆云逸坐在赶制出来的缝纫机前,来回试着。
与他印象中大差不差,只不过速度太慢了,
而且有时候还得用手拉,
故障率也挺高,线总是穿不准。
老吕头站在不远处,兴冲冲地发问:
“大人,如何?
这是第十一台试验机,
军中都觉得差不多了,特意搬来给您试试。”
陆云逸点了点头:
“是这个效果,但扎针的速度太慢了,
而且总是出问题,还需要改进。”
对此,老吕头并没有什么不满,而是连连点头:
“大人,您说的问题我们也注意到了,工匠们正在做第十二台。
到时候一个故障都会被修复,
对了针会变成百锻铁,
您可是不知道,为了让那铁柱变成针的模样,
生生烧了十多天,这几日才有些成效。”
“针?”陆云逸听后点了点头:
“貂鼠皮厚实而且毛多,
若是针的硬度无法解决,后续的事也别干了。
跟弟兄们说,这段日子辛苦了,
等事成之后人人都有赏钱。”
老吕头的脸顷刻之间就笑开了,连连点头:
“大人啊,就等您这句话了。
赏钱可要多发点,不少弟兄想把家人接过来过年,
更有甚者已经拿出积蓄,准备买房舍了。”
“买房?”陆云逸听后一愣:
“你没跟他们说等等?”
老吕头连忙凑了过来:
“说了,我跟他们说日后都司要用水泥混凝土建房子,更结实也更耐用,
他们非说等不及了,要先买个小的宅子住的。
属下觉得啊,他们买这房子是想让家人朋友来时,张张脸面。
毕竟,水泥建的房子虽然结实,但不好看。”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上下打量着老吕:
“你呢?赚这么多钱也不见你,整日穿得破破烂烂,
旁人还以为咱们都司养不起工匠了。”
“,得啊,
儿子打算过年时成亲,到时候可是一笔大费。”
老吕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我记得你儿子是在北平?准备在北平居住?”
陆云逸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发问。
老吕头叹了口气,脸色连连变换:
“大人,不是属下唠叨,这孩子长大了真是不听话了。
先前说好的在家中修宅子,可现在又要在北平居住,
这北平的房子多贵啊,
同样的钱能在大宁买大一倍的地方。”
“大宁终究是关外,
咱们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但孩子从小就在外面闯荡,不习惯也是理所应当。
人往高处走嘛,
北平也是极好的地方,至少比在大宁强。”陆云逸说道。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
人离乡贱啊,在北平人生地不熟的,
被人欺负也没有父老乡亲帮忙,只能受这窝囊气。”
说到这,老吕头挠了挠蓬松、沾满油污的头发:
“我这半辈子挣的钱一下子全砸进去了,属下还真是怪心疼。”
陆云逸听着他的唠叨,将手中布匹从缝纫机中抽出来,一边看一边说:
“房舍买了吗?”
“还没,属下问过刘将军了,
得年底打仗的时候买,那时候兵荒马乱,便宜。”老吕头回答道。
陆云逸点了点头:
“这话倒是没错,朝廷的军饷和粮草已经往北平运了,
估计过了年北征的圣旨就会下达,到时候让你儿子注意一些。
圣旨到了北平之后,
接下来的十几天就是最好的买房时机,
一些人可能会离开北平避祸,也有一些人要快速出手,
抓住这个恐慌时期,
毕竟谁也不知道仗打成什么样,银子拿在手里才安稳。”
老吕头笑容连连:
“多谢大人,属下记住了,等下去属下就给儿子写信。”
说完,老吕头又问道:
“大人,属下问句不该问的。”
“说。”
陆云逸又拿了一块新布放在缝纫机上,“哒哒哒”地操作起来。
“仗能打赢吗?”老吕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放心吧,一定赢,
并且你儿子买的宅子,以后会更值钱。”陆云逸神秘一笑。
“嗯?”
老吕头眉头一挑,一颗心算是彻底安定下来,
“多谢大人,属下稍后就给儿子去信。”
“钱够不够,不够的话就从黑鹰他爹那里买,他手中有一些宅子。”陆云逸说道。
老吕头连连摇头:
“大人,刘将军先前已经与属下说了,
那些宅子动辄成千上万两,
都是在最好的地段,属下可买不起。
再说了,那种地方什么都贵,
还不如在边边角角,同样的钱能买个大的,东西还便宜。”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行啊,想得挺明白。”
老吕头嘿嘿直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模样十分扭捏,几次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陆云逸说道。
“是这样的大人,属下属下这些年一直都是自己过的,
也邋里邋遢.这个那个”
老吕头支支吾吾,脸色涨红,比任何时候都要纠结。
陆云逸一愣,而后坐直身体:
“你有新欢了?”
老吕头的脸色更红了,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属下的确有心上人了。”
“不错不错,你才刚过五十,是时候找个老伴了,
不对是哪家的姑娘?”
陆云逸笑着发问。
“是兵器工坊扫地的斯琴。”老吕头小声说道。
斯琴是蒙语中智慧、聪慧的意思。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草原女子,
长相普通但身材很好,在工坊中扫地,做一些杂活。
“是她?你老牛吃嫩草啊。”陆云逸调侃道。
老吕头顷刻之间涨红了脸,
支支吾吾,扭扭捏捏:
“她是个好姑娘,在城内无依无靠,时常帮属下打理衣服,
有时候晚上属下最后一个走,
她还会等咱,准备一些吃食。”
陆云逸听了,觉得这姑娘不错,再次上下打量了老吕头一眼:
“那还不错啊,可以发展发展,
以后都司建了房子,第一个给你分。”
老吕头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浓郁的喜色,
“多谢大人!”
陆云逸摆了摆手:
“既然人家姑娘不错,就好好待人家。
不过在这之前,都司会探查她的底细,
毕竟你怎么也算是咱们大宁首席工匠,手里机密不少。”
老吕头频频点头:
“大人您放心,属下知道流程,
这事属下已经跟邹大人说过了,
他说会在近期给属下一个答复。”
说着,老吕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油污的衣物:
“属下就是个邋遢老头,好姑娘哪会看上咱,
不瞒大人,属下也留着心眼呢。”
陆云逸点了点头:
“那就行,你的名字在太子与陛下那里都是挂了号的,
日后可要恩荫子嗣,可别一时冲动毁了前程。”
老吕头有些激动,但更多的还是警惕:
“放心吧大人,属下知道轻重。”
“嗯,行了,回去吧。
既然有了心上人就多打扮打扮,
新衣服穿上,头发梳理好,胡子也刮一刮,
都司对你的工作又不催,多出去逛逛,
适当地休息说不定能有更多的灵感。”陆云逸说道。
老吕头嘿嘿直笑:
“多谢大人,那属下先去了。”
“去吧,这台缝纫机留在这,我再钻研钻研。”陆云逸说道。
“是!”
老吕头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打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很快就被屋内温暖的火炉消散。
陆云逸坐在缝纫机前,
若有所思地想着,眼窝深邃.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自门外响起,冯云方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人,张大人求见。”
陆云逸回过神,折迭着手中布匹,开口道:
“让他进来。”
“吱——”
房门打开,身穿甲胄,脸色冻得通红的张怀安走了进来,
“大人!”
“嗯,外面冷吧,坐下喝杯茶,自己倒。”陆云逸说道。
张怀安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路奔波之后脸上全是开裂,
还有一些高原红,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
他气呼呼地倒茶,
而后坐在那里喘着粗气,有些不忿地说道:
“大人,军中弟兄颇有怨言啊。”
陆云逸坐在缝纫机后,歪着脑袋打量着针头,一边想一边说:
“什么怨言?”
“说您对朵颜三卫太好了,那卢察儿做的可是大逆不道之事啊,
我等应当出兵平灭朵颜卫,以儆效尤!”
张怀安说得铿锵有力,唾沫横飞,
脸上的口子被扯开也毫不在乎。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是你这么想的吧。”
张怀安一呛,将放到嘴边的茶杯拿开,老实点头:
“没错,属下也是这么想的。”
(本章完)